半夜時分,我和於美人鎖上門走出大院。來到街上,於美人突然拍了兩下巴掌,掌聲那樣突兀我倒被嚇了一跳。正愣怔著,高大的黃桷樹後突然閃出一個人來。“誰?”我嗬斥道,渾身汗毛豎立起來,趕緊將於美人攔在了身後。於美人卻撲哧一下笑了,借著昏暗的路燈,我這才看清,來人竟然是唐黃。於美人和唐黃走到一旁,低聲嘀咕了幾句,然後唐黃就高一腳低一腳走了。
於美人和我走到鎮委大院,將那一輛桑塔納轎車打燃。我瞅著黑乎乎的天幕,問於美人:“美美,我們去礦井,到底要了解什麼情況?”我順手將工具箱打開,將那一隻大號電筒擰開。一束雪亮的燈柱從車窗玻璃射出去,刺破了黑漆漆的夜空。
她將刹車一鬆,汽車緩緩地起步了。她瞅我一眼:“兔,你真不明白,還是故意裝糊塗?你知道欲蓋彌彰嗎?”
“美美你真的好聰明,我完全不能望其項背。你老人家對兵法的掌握了解,完全是無師自通,而且能自成一派。不過我雖然愚鈍還是願意見賢思齊,因此,請你老人家給我指點迷津,別讓我始終蒙在鼓裏好不好?”
於美人嗔道:“兔,你別肉麻吹捧我好不好,我曉得自己幾斤幾兩。”
“美美,我覺得周老大這樣做也沒有錯。他其實是給你敲警鍾,讓你審時度勢。你想一想,你老爸被抓和你姆媽、你親媽在燈光球場蒙受恥辱,那是非常時期,當時也有結論,不然於道德不會那麼優哉遊哉。現在事情都過去30年了,是法治社會,又沒有私刑,你能拿於道德怎麼樣?走吧走吧,忘了這個傷心之地,我們回市裏以後,就可以開始我們幸福美滿的生活,你說呢?”
於美人低聲斥責道:“兔,你老毛病又開始犯了哈。大敵當前,你不要蠱惑人心,小心我拿你當漢奸是問!我當然不會拿於老賊怎麼辦,不過他自己把狐狸尾巴露了出來,我難道不該用火鉗給夾住?再說,周先文太張狂,居然在小事上做文章,也太小兒科了吧?我曉得他的苦衷,所以一直按兵不動,是他讓我鋌而走險。”
我問:“那於道德老奸巨猾,他能拿自己的短處讓你逮住?”
於美人嘻嘻地笑了。她伸出蔥頭一般的指頭,輕輕戳了我一下:“吳正你豬腦髓啊?你怎麼不認真想一想,於道德其實做得並不高明,可是你卻輕易地讓他滑過。你啊你,隻要稍微細心一點,那於道德的陰謀早就敗露,還用得著我們這樣費心扒力?”
什麼什麼,居然賴上我了?哈,我小心翼翼辦事,老老實實做人,雖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現在,居然連我最喜歡的老婆也這樣瞧我不起,我真的感到好失望。
我閉上嘴,沒有再開腔了。
車是半夜一點多開到紅星煤礦的。我們把車停在礦區外一個山坳裏,然後打開後備箱,喬裝打扮了一番。穿上兩套礦工勞保服,戴上柳條帽以及礦燈。於美人從地上抓了一把煤炭粉,在我臉上抹了幾把,就哈哈笑了。我也抓著煤粉,心疼地抹在她嬌嫩的臉上。嗅著於美人身子上噴發出來的迷人體香,我突然鼻頭一酸,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說:“美美,其實我們完全用不著冒這個險。你老人家不是已經掌握了於道德犯罪的證據,我們有人民政府,還有專政機關,我們把於道德這條老狗作孽的證據一送,他不是就可以被繩之以法了嗎?”
於美人掙開了我:“兔,你怎麼還是這麼天真單純?你以為我幼稚得連孩子也不如?事情好複雜的,你居然還有這種想法,你不是腦袋進水就是懦弱膽小。其實,你就是懦弱膽小也不要緊,隻要你心裏真正有我有我們的孩子。我們都老大不小了,我們活在世上的理由很多,但是我們不能苟且,不能眼睜睜看著壞人作惡而無動於衷。好,你要是怕你可以不去。”說罷,她噔噔地朝礦區那裏走去。
我趕緊追上去,一把將她抓住:“姑奶奶,你聽我說。你如今有了艱艱,責任重大,你把這個上刀山下火海的任務交給我好不好?美美,我是男人,我有保護我妻子孩子的責任!美美你聽我說,我總感覺這次行動凶險好大。既然你覺得紅星是於道德的產業,那麼我們進入於道德的腹心地帶總有隱憂。我們現在不僅僅是我們兩個人,我們還有孩子,我們為什麼那樣傻,自己將自己送給於道德?我們要保存實力把青山留下,這樣就算是我有什麼不測……”
於美人一下子將我的嘴巴捂住,嗔怒地對我說道:“兔,你為什麼總說倒黴傷心話?要是你去能把這個事情辦好我還用得著來?我先問問,你知道我們去礦井,主要幹什麼?”
我張口結舌。
於美人嘻嘻笑了,說:“兔,你別這樣自己嚇唬自己。紅星煤礦的情況我已經了解得非常清楚,這裏不是龍潭虎穴,用不著那麼緊張。孩子是我心尖尖上的肉,我當然要保護,不過他有姆媽親媽照顧我就很放心了。閑話別說,你隻要跟著我走就可以了。”說罷,她朝礦井那裏走去。
我們來到罐籠前。開罐籠的是一位胖乎乎的大嫂,她打著哈欠對我們半夜三更下井感到困惑不解。我從褲兜裏摸出一張百元大鈔,可憐巴巴地求她說:“大姐啊,我們因為乘車趕回來晚了。這個班我們可不敢曠,不然要被扣好多工資。求求你,你這樣善良不會讓我們失望,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