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弦斷人亡(1 / 3)

第十章弦斷人亡

布天雷空著手走出洞來。

洞外站著一個持劍的少年,眉宇之間滿蘊殺機,正是莫陀鎮伏擊他和花奴兒的蕭獨蜚。他是一個驕傲的少年,作為劍神的弟子、春秋劍派未來的掌門,原是有驕傲的資本。但他看到真是布天雷走出洞來,馬上收斂起倨傲,露出驚懼的神色。一個月前,江湖中還沒有布天雷這號人物,可是單刀會後,布天雷的名字已如巨雷一般響徹了武林。天下恨其入骨者有之,懼其破膽者有之,但已無人敢在他麵前驕傲。

蕭獨蜚看著這個年齡和自己相仿的小魔星,深悔自己落了單。布天雷手中無刀,但他的眼神橫絕,如火焰一般熾烈,嘴唇緊抿,如刀鋒般棱角分明,加上剛才洞中傳出的那聲瘋魔般的吼叫,委實可怖。蕭獨蜚長劍出鞘,守住門戶。

布天雷點點頭,聲音嘶啞:“好,又是春秋劍法。來!來取我的性命吧。”

布天雷痛創之下,已沒有應敵能力,蕭獨蜚此刻若衝上前,十招之內,必然能取他的性命。但蕭獨蜚不知他手脈已斷,見他有恃無恐叫陣,心忖防守猶恐未及,哪裏敢先行進攻?不僅如此,驚慌之下,握劍的手竟開始抖動。

布天雷已存死念,見蕭獨蜚如此情狀,哈哈大笑:“蒼鬆迎客,講求心神合一,以靜製動,敵不動,我不動。你卻如何動個不休?”

蕭獨蜚見他居然深諳本門劍法的訣竅,一語點出自己的毛病,更是驚慌。當下撤步紮馬,長劍斜挑,是春秋劍法的一招“旄麾南指”,又是守勢。

布天雷又笑:“左弓右箭,方射襲來之敵。右弓左箭,卻是要射誰?”

蕭獨蜚臉上一紅,才覺出慌亂之下,馬步竟站反了。

布天雷道:“劍神的弟子竟如此膿包!我不殺你,你去叫你師父來!”

蕭獨蜚愣了一愣,道:“有種的就不要走!”收劍入鞘,轉身逃也似的走入密林。

四下悄無聲息,布天雷走進洞中,閉目凝思,將有生以來經曆的種種一一在腦海中過了一遍。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眼睛,緩緩撿起那把匕首,慘笑低叫道:“師父!徒兒不孝。”一抬手,向自己的胸口猛刺而去。

向南十五裏之外的一片桃林之中,有一個小亭。亭內上官清遠獨坐,身旁的小方桌上放著一本舊書,封麵上是四個篆體字:修羅刀譜。

右臂的傷已經不疼了,但他的心上卻留下一個難以愈合的傷口。幾年來,劍神的稱號已經成為一塊不敗的豐碑。可是,這個神話在昨夜已被那閃電般的一刀所擊破。

他望著刀譜,耳邊又響起昨夜花奴兒的話:他傷了你,用的是這本刀譜上的刀法,你看了之後,他就再也不能傷你啦。

昨夜,他讓費鷹回莫陀鎮召集人手,獨自在這個小亭中歇息。卻突然聽到雨夜中傳來熟悉的鳥叫聲,那是他與花奴兒約會時的訊號。花奴兒學的鳥叫時而清脆,時而呢喃,仿佛是燕子在夜裏嬉戲。而這個女孩子,本身不就是江南的一隻燕子麼?

他沒有想到花奴兒會不顧凶險,夤夜冒雨前來。他當時隻說了六個字:“奴兒,我是情非得以。”

這已足夠,花奴兒心神俱醉,撲進他的懷裏,用粉腮堵住他的唇,道:“你不要說了,是我不好,沒有顧忌你的處境,我……太自私啦。。”

花奴兒為他細細包紮傷口,雙手顫抖,忍不住心疼,眼淚落到紗布上。問:“疼嗎?”

上官清遠一笑:“不疼。”他指指胸口,“這裏疼。”

花奴兒問:“為什麼?”

上官清遠道:“我是武林盟主,卻在一個寂寂無名的小子刀下受傷,今後有何麵目號令群雄?”神態極為蕭瑟落寞。

花奴兒道:“我陪你找一個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快快活活,嘯傲山水,不是很好嗎?”

上官清遠斷然說道:“我平生誌願是匡扶正義,整飭武林,要我放棄,生不如死!”

花奴兒皺起秀眉,道:“那該怎麼辦呢?”

上官清遠托起花奴兒的麵龐,凝視她的雙眼。花奴兒隻覺上官清遠的雙眸如兩泓秋水,清澈深邃,自己如癡如醉,悠悠沉溺進去,意識漸漸模糊。她聽到一個遙遠的聲音似乎隔著重山深水傳進耳鼓:

“他的手傷了你的情郎,你去將他的手筋挑斷!”

天色漸亮,上官清遠焦灼地眺望遠處,終於見綠樹掩映之下,一個粉紅的身影若隱若現而來,心中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他的懾魂搜魄**一向沒有失手過。

布天雷的匕首甫至胸前,聽當的一聲,刺在硬物之上。他登時察覺,正是那塊藏在懷中的寶玉,阻住了匕首。

林中一陣簌簌聲,一個身影翩若驚鴻飛掠過來,叫道:“賢弟!”

來人正是卓若水。前日與布天雷分手後,他會合了上官清遠及其他同門中人,才知道師兄已發下正義盟檄令,在江湖上召集了二十餘家門派,全力追殺布天雷。卓若水苦勸師兄無功,便夤夜離開,想通知布天雷。不料上官清遠知道卓若水與布天雷交情甚好,查知卓若水沒了蹤跡,料定他是想通風報信,因此也是日夜兼程,率眾向北而來。雙方並駕齊驅,幾乎同時到達。上官清遠更是先與布天雷雨夜交手,還相互受了傷。

卓若水衝到布天雷身前,見他的衣衫上滿是血汙,大驚道:“你受了傷麼?快走,追兵馬上就到!”

布天雷見了卓若水,再也受不住,哽咽道:“大哥!我的手廢啦!”

卓若水一把握住布天雷的右手,直覺他的手軟綿無力,大吃一驚。像布天雷這樣的用刀高手,手脈斷了,便如同功夫盡廢一般。他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道:“如何會這樣?”

林後突然響起了穿林打葉之聲。卓若水無暇多想,俯身將布天雷背在身上,向東疾奔。聽到後麵此起彼伏的聲音:“站住!”“小魔星在前麵!”“快追!”

翻過一道山梁,山勢陡險,出現一片鬆林。卓若水聽到人聲越來越近,心中急切,衝到林邊,見一道石橋橫跨在山塹之上。卓若水待要涉橋而過,忽然靈機一動,退回到林中,嗖地掠上了一棵粗可環抱的巨鬆。他把布天雷放在密密的枝丫間,低聲道:“賢弟,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要動。”

布天雷搖頭道:“大哥——”

卓若水彈指如飛,已點了他胸口要穴,怕他出聲,又點了他的啞穴。然後拍拍他的肩膀,躍身而下。

布天雷身在高處,雖不能動,但下麵的情形卻看得分明。不多時,隻見二十餘人魚貫衝入樹林。其中青霄子當先,後麵還有蕭獨蜚等人。

卓若水背負雙手,攔在石橋旁邊,白衣勝雪,衣袂飛揚。

青霄子衝到近前,點指喝道:“姓卓的,你出身名門,卻與那小魔星沆瀣一氣,真是自甘下賤。你將路讓開,我看在你師兄麵上,不與小輩為難。”

卓若水道:“入雲龍輕功無雙,三十二手連環劍法更是江湖一絕。卓某今日領教,幸何如之。”竟是擺明向青霄子挑戰。

青霄子大怒,兩道白眉倒豎,長劍出鞘,劍尖指向卓若水,暴喝道:“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今日道爺便代你師兄管教管教你!”大袖飄飄,驟如暴雨的劍招已罩向卓若水。卓若水在劍光之間左旋右繞,身形瀟灑至極,他盯住青霄子的劍尖,自己的長劍隨意攜在手中,卻不出鞘。j

青霄子見他如此輕視,更是暴怒,再不容情。他輕功卓絕,如灰鶴般左右撲擊,便如化身成幾個青霄子,運劍如飛,同時向卓若水進擊。卓若水在劍影之間,渾不在意,突然身形一轉,以後背直撞入青霄子懷中,左手輕揮,看都不看,劍鐔已穩穩點在青霄子的脈門之上。嗖的一聲,青霄子的長劍脫手飛出,斜斜插入丈外的一棵虯鬆。青霄子受到卓若水背心撞擊,噔噔倒退數步,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

卓若水拂拂白袍的長襟,微笑道:“承讓。”

眾人見他出手如電,都驚得呆了。正在這時,一支響箭從林外很近的地方飛上半空,炸開一團煙霧。蕭獨蜚驚喜叫道:“師父到了。”

不多時,上官清遠帶著費鷹走進林中。他神色冷峻,看了一眼卓若水,又看了一眼呆立一旁緊握手腕的青霄子,道:“獨蜚,扶道長下去休息。我單獨和你師叔說幾句話。”蕭獨蜚喏喏連聲,護著青霄子,連同費鷹等人一起退出林去。

林中悄無聲息。上官清遠和卓若水距離一丈,相對而立。

上官清遠默然片刻,歎了口氣,道:“賢弟,我曾立誓不與你交手,但你今日自甘下賤,與惡名昭著的魔星混在一起,我……唉,師父泉下有知,看咱們師兄弟手足相殘,一定傷心得很。”

卓若水道:“師兄,我也不想與你為敵。那布兄弟還是個初涉江湖的淳厚少年,他的師叔雖惡貫滿盈,但已伏誅,他自己並無貽害江湖之事,如何非要趕盡殺絕?我等武林中人,應以仁義為先,請師兄三思。”

上官清遠道:“賢弟,你還年輕,不懂得魔星不除、遺毒無窮的道理。三十年前,師父仗劍出手,才止住天愁地殘兩個魔星再造殺戮,而今地殘重出江湖,就又釀成無數血雨腥風。那小賊是他們的弟子,品行還能好到哪裏去?你若痛改前非,指明那小賊的下落,我們還是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