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誌超為了緩和車裏的壓抑氣氛,主動先和女子搭話,問:“孩子爸爸沒在家嗎?”
女子沒有回答,隻是輕輕搖了搖頭,憂戚的眼睛又望到窗外去了。那搖頭的含義不明,是孩子的爸爸不在家?還是孩子沒有爸爸她是獨身母親?抑或是不希望他再盤問下去?
高檔的物品自有高檔的享受,“沙漠風暴”輕輕搖晃而不顛簸,像催眠的搖籃。也許女子太疲倦,在“搖籃”裏搖了一陣,便睡著了,睡得很香甜,直到進了縣委大院才醒來。
女子隔窗望著窗子,很吃驚:“喲,是縣委領導的車呀!”
成誌超吩咐司機和張景光:“你們二位受點兒累,把這位女同誌送到家後,在外麵等一等,如果孩子需要送醫院,你們就跑一趟,好不好?”
司機還為剛才擦鞋的事小心著,搶著應諾:“請領導放心,我們一定辦好。”
女子越發感覺不安,忙推脫:“不用不用,搭了領導的車,我就感激不盡了。醫院離家不遠,我背孩子去就行了。”
成誌超望著司機說:“這個事就這麼辦,夜深了,女同誌帶個孩子不容易,你和小張都年輕,就辛苦辛苦。”
這件事情,似乎很快就忘到腦後了。幾天後的夜裏,成誌超正在辦公室看書,電話響了,是那個女聲:
“成書記您好。您不記得我了吧,我就是前兩天搭您車回城的那位女同誌,您還讓司機幫我把孩子連夜送到醫院。我是下車時才知您是我們縣裏最大領導的。孩子打了兩天點滴,燒已經退了,剛剛睡著。我聽說您就住在辦公室,就想到應該給您打個電話,道聲感謝。成書記,真的非常非常感謝您,特別是您那天批評司機的那兩句話,我當時差點兒沒哭出來。如果我們的領導都能像您這樣富有人情味兒,體諒老百姓的難處,那該多好……”
女聲說的很快很急,但極流暢,一如奔瀉。聽得出,女子很緊張,是備了腹稿的。至於自己當時說了什麼,成誌超已記不太清了,隻記得問到名字時,她答:“董鍾音,鍾聲的鍾,聲音的音。”
成誌超笑說:“我聽懂了洪鍾大呂之音,你在提醒縣裏的領導同誌以後要多為群眾做一些好事善事,我也感謝你了。”
過後的幾天,成誌超從東甸鄉回縣裏主持常委會。又是夜裏,看文件眼睛有點累,也枯燥,打開電視,又是那些打打殺殺哭哭笑笑沒完沒了莫名其妙的連續劇,一時寂寞無聊,就去按電話機上的來電顯示鍵子,看有沒有需要趕快回複的電話。於是,那個當時還很陌生的號碼便閃現了出來。再看來電時間和通話時間,成誌超便想起了那個一如奔瀉的聲音,那個聲音很清柔,很真誠;進而又想到那雙眼睛,睫毛很長,黑黑的眸子藏在睫毛裏顯得深不可測,顯得很憂鬱;再想到的就是那張白皙清麗的麵孔,還有那雙隻穿了絲質襪子的顯得很秀氣的腳踝……那一刻,成誌超走出了男人在寂寞無聊時極容易走出的一步,他特別想聽聽女人的聲音,或者說,他特別想和一個女人說說話聊聊天。他猶豫著,編措著不會讓對方感到唐突的借口,把電話打了過去。
“是小董董鍾音同誌吧?”
“你是誰?”董鍾音的聲音很警惕。
“我是那個聽懂了洪鍾大呂之音的人。孩子的病好利索了吧?”
董鍾音怔了怔,驚訝了:“是成書記呀?謝謝您還惦記著。”
“這麼晚了打電話,沒打擾你休息吧?”
“沒有沒有。我睡得晚,正看書呢。”
“沒看電視?”
“沒有。不是言情,就是武打,煩。”
“喲,難得有一樣的感覺啊。那你正看什麼書?”
“看宋詞。我喜歡宋詞。”
“喲,這可讓我沒想到。我記得你在縣信用社工作,是搞金融財務的,怎麼會喜歡起古典詩詞?”
“我從小就喜歡文學,可準備高考分科時,我爸爸說文科發展前途不大,就非讓我選了財經。也許是本性難改吧,一有閑暇時間,我還是喜歡翻翻文學類書籍,尤其是宋詞。現在流行的言情小說我不愛看,翻來複去磨磨叨叨,也不知摻進多少水。哪像宋詞,隻幾個字,就把人的深層次情感都描述出來了,而且回味無窮。”
“那你最喜歡誰的詞呢?”
“李清照和陸遊。”
成誌超心裏不由一動,那兩人的詞,多是抒發寂寥思念情感的。他笑著說了聲“那我就賣弄了”,便接連背吟了李清照和陸遊的各一首詞,而且還不是那種許多人都語焉能詳的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