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裏的一天午後,縣公安局長魏樹斌接到縣長陳家舟的電話,讓他下班後到吉崗賓館牡丹廳,一定要到。正月裏是新春,借著過年的因由,各部門吃吃聚聚的應酬仍是不少。魏樹斌一聽,便知又是這路事,本意不願去,但礙著縣長親自打來電話的麵子,便笑哈哈地問:
“縣長大人賞飯,總要有些說道,能不能先給我透個底,也讓我心裏有個準備。”
陳家舟說:“準備個球,你把你那張嘴巴帶來就行了。”
魏樹斌又問:“都有誰呀?”
陳家舟說:“來的你保證都認識,掉不了你魏大局長的架。”
魏樹斌哈哈笑,說:“縣長賞我天大的臉,我還怕掉價?我隻怕縣長給我下任務,逼我快破案。為了大安鄉的那個殺人案,我可連著好幾天沒好好睡一覺了。”
陳家舟說:“那我就先給你透透風,今天的酒,三分談公事,與你破不破案無關;七分說私事,卻對你破案大有好處,保你日後有睡不夠的美覺。我這支持一定會比再給你追回十萬元辦案經費還有力。”
放下電話,魏樹斌好一陣琢磨,到底是什麼事呢?陳家舟不是隨便張羅飯局的人,尤其是對下級。成書記剛剛布置了調查仿造書信的事,按說眼下還隻是兩個人心裏的秘密,陳家舟的這頓酒飯,按理說不會和那事有關。一縣之長親自相請,無論怎麼說,這頓酒宴也還是要去赴,未必就是鴻門宴吧?
魏樹斌走進吉崗賓館牡丹廳時,陳家舟和幾位客人已經到了。果然都認識,一位是縣委主管組織幹部的副書記馮天一,一位是常務副縣長伍林,主管縣裏人事財政及公檢法,再一位是縣工商銀行的行長,叫邢凱。而且陳家舟已將邢凱安排到他的左側,那是最重要客人的位置。陳家舟右側的席位則空著,那是誰還沒到呢?
魏樹斌嘴裏說著“對不起對不起,讓幾位領導久等了”,便拉了副縣長旁邊的位置要坐下。上酒桌坐在哪兒,也是學問,一點不比上大會主席台的講究差,萬萬不可僭越失禮的。
陳家舟卻拍了拍身邊虛席以待的椅子,說:“樹斌,你坐這兒來,給你留著呢。”
魏樹斌搖頭,笑說:“不敢不敢,我還沒喝多呢。”
陳家舟說:“等喝多了,你願哪兒坐哪兒,我就不管了。可現在,你必須坐到這兒來。”
工商行的行長邢凱也說:“恭敬不如從命。你以為讓我坐在這兒,我心裏不是膽兒突的呀?”
一桌人都笑。副書記副縣長也都推他拉他,說陳縣長既讓你坐在他身邊,自有讓你坐的道理,等一會兒你就明白了。你就準備今天多喝幾杯吧,喝少了我們誰也不會答應。
魏樹斌便隻好坐過去了,心裏越發不托底。對於這麼幾位權傾一方顯赫之人的聚會,魏樹斌本是一頭霧水,就是開動他習慣推理分析的職業性大腦,竟也一時難得要領。是縣工商行出了案子?那也用不著到這裏來研究呀。邢凱的工作有了變動?可縣行的幹部自有市行垂直管著,縣裏的手再長,也管不到那一塊,況且,就是邢凱要調到縣裏哪個更重要的部門工作或提拔,也輪不到找公安局長來研究或祝賀。這是唱的哪出戲?怎麼自己還要多喝幾杯酒?
一身錦緞旗袍的服務小姐走到陳家舟身邊,輕聲問:“縣長,客人都到齊了嗎?”
陳家舟說:“開始吧。把酒倒上。”
小姐問:“茅台五糧液都備上了,請問,斟哪個?”
陳家舟扭頭問邢凱:“財神爺說話,整哪個?”
邢凱笑說:“諸位領導和公安局長在這兒,不管是黨指揮槍,還是槍指揮黨,我坐在這兒都是隆恩浩蕩,誠恐誠惶。縣長賞什麼酒,我就喝什麼酒吧。”
陳家舟說:“雖說茅台是國酒,名氣大,可我卻喝不慣那股麯子味。還是五糧液吧。”又吩咐小姐,“要高度的,低度水了巴嘰的,沒意思。一律打家夥,都照我的樣兒,滿上。”陳家舟說著,先將麵前的大杯子墩了墩。
於是,便布菜,斟酒。先擺上幾碟爽口小菜後,桌心已赫然送上了一隻紅鮮鮮的大龍蝦,足有二斤多重,看了讓人咂舌。又送上每人麵前一盞羹湯,一碟已用刀分割開肉滾疙瘩。那疙瘩卻不徹底割斷,絲連著,讓人感覺到分量的大小。隻先上了這幾樣,魏樹斌心裏就暗暗吃驚,眼見這是豁了血本的。羹湯是魚翅,肉滾疙瘩是鮑魚,都是海中珍品極品,那鮑魚僅剝去殻殼,肉身就足有二兩沉重,非海中野生是絕對養殖不出來的。雖說公安局長也算是見過世麵的人,似這般豪華陣仗,也還是極少親身經曆的。
連銀行行長邢凱都矜持著,眼望著麵前的杯盞,遲遲沒有操叉動羹匙,說:“縣長大人你要幹啥嘛。你有吩咐,我恭命照辦就是。你要嚇死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