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河開,八九雁來。
開春的一天早晨,郭金石整理縣委大院的花壇,把土深翻一遍,耙細,耬平,就準備播撒花籽了。見成誌超散步走過來,便問:
“成書記,星期天還不回家去看看?”
“不回去。”成誌超說,“半月一次,足矣。要不時間都扔道上了。”
“我看你不回去,也不得消停。”
“可不是。有些人專愛星期天來纏你,煩死個人。”
“那還不如到我們屯裏去玩玩看看呢,也舒舒心。”
成誌超立刻來了興致:“你們屯裏有啥好玩的?”
“這時節,山上林子裏,啥鳥都有了,吱吱喳喳唱的好聽。要是找杆汽槍,一天咋也打下一甩來。找張網,興許還能扣住百靈子、哨花子、藍靛頦啥的。到家裏再嚐嚐我們莊稼院的水豆腐,保準又鮮又嫩,城裏的豆腐塊根本沒法比。”
成誌超想了想:“打槍我不行,白浪費子彈,再說眼下上上下下一再呼籲保護野生動物,我手裏的槍一響,別人再端槍還怎麼管?鑽林子也沒啥意思,名山大川我去的多了。你家的承包地種上了嗎?”
“剛開犁。我爸正種呢。”
“那好,我去幫你老爸種種地,連踏青都有了,順便搞搞調查研究。”
郭金石高興了:“成書記啥時候去?”
“說去就去唄,就這個大禮拜,周六去,晚上再在你家住一宿。能給我找個睡覺的地方吧?”
郭金石說:“看成書記把我們莊稼人說的,別說你一個人,就是縣委大院的人都去,我也安排得開。”
成誌超忙搖頭:“可別弄的鬧鬧哄哄的,就是我一個人去。你把門衛的事安排安排,換換班,就算給我做做伴。”
郭金石說:“那好辦。汽車還得帶上吧?好幾十裏山路呢。”
成誌超說:“行,帶上就帶上,但張景光就不讓他跟著了。說了種地,還帶個秘書,說出去叫人笑話。村裏那邊,除了你家裏,誰也不許驚動。我可是有言在先,咱們隻是私人交往,純粹的個人行為。”
郭金石爽爽快快地答:“行,就去我家,誰也不驚動。”
說是不驚動別人,可小轎車一開進屯,村街上立時湧滿了人。一無特色的耿家屯突然來了縣裏最大的官,無論如何也是一件讓村民們感到興奮驚訝的事。
下了車,走進郭家的院子,成誌超正坐在屋裏和郭金石的老爹抽煙喝茶敘家常,村支書兼村委會主任耿老德就慌慌地跑來了,卻沒敢直接往屋裏闖,找個膽大的孩子把郭金石悄悄地叫到大門外。那個時候,鋥亮的黑色小轎車正停在郭家門外,晃得人眼珠子疼,一群半大的孩子圍著看新奇。
耿老德一見了郭金石的麵就埋怨:“縣裏的書記來,你咋也不先跟我吱個聲?”
郭金石故作淡淡地說:“成書記隻說來家看看,純粹的私訪,事先有話誰也不許驚動的。”
耿老德說:“人家當官的當然是那麼說。我是說你,雖說在大衙門裏當了差,可水大水小也不能漫了船,我不還當著咱耿家屯的這個家嗎?”
郭金石說:“成書記剛來,屁股還沒坐熱乎呢。我正想找機會把您請過來。”
耿老德哼了一聲,換了話題,問:“晌午飯村裏得安排吧?”
郭金石說:“不用不用。我爸早起就把豆子泡上了,成書記點名要吃咱鄉下的水豆腐。”
耿老德又猶猶豫豫地問:“那我……還進屋跟成書記……說幾句話不?”
郭金石說:“今兒你老是主陪,咋能不進去?成書記為人特隨和,還給我爸叫大叔呢。”
但耿老德在院門外轉了兩個圈子,還是扭頭走了。郭金石招呼了兩聲,他隻回身擺擺手,遠去的腳步卻越發慌急,好似還有什麼更重大的事情等著他,鬧得郭金石也有些莫名其妙。
待成誌超肩扛一把小鎬,隨著郭家父子說說笑笑上山時,屯裏又煙塵滾滾地開進一輛桑塔納,車上跳下的是鄉長樊世猛,身後還跟了一個脖子上掛著照相機的小夥子,急急就往山上奔。成誌超見了,停下腳步,登時就冷下臉色,不悅地問:
“你們來幹什麼?”
樊世猛氣喘籲籲地陪笑說:“我也是剛接到村裏的電話,不知道成書記來……”
成誌超說:“我星期天走走親戚也得讓人陪著?郭金石是我的一個小兄弟,好朋友,今天我閑著沒事,來幫他種種地,散散心。就這事,你們該忙啥快忙啥去,都自便,好不好?”
樊世猛瞧瞧郭金石,笑容裏透著尷尬,說:“那你就好好陪陪成書記。鄉裏齊書記這些日子正在市委黨校學習,沒在家,鄉裏這一攤子事,就都撂我肩上了。要不然今天我也要來耿家屯,檢查落實一下春播情況。那我就先去別處看看,有啥事,小郭你就去村委會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