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誌超又問:“陳家舟沒又催你?”
“催了,昨兒見我麵,還問過。”
“你怎麼答?”
“我說我老婆眼下正應著別人的一份差事,財務上的事,交接清楚也需一個過程,不好說走就走。稍容一段時間吧。”
“陳家舟怎麼說?”
“陳家舟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據內部消息,邢凱最近可能要調回市行另有任用。這事要辦就抓緊,打的就是這個時間差。過了這個村,再想住進這家店,可就得另想章程了。”
成誌超沉吟不語,低著頭,默默地往前走,好一陣,才說:“這個事,如果先由我來啟動,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那就不至讓你太為難了。這事怪我,是個教訓。作為一個地方的主要領導,同誌們生活上的具體問題本應主動想到。可我這一陣想的,主要是東甸鄉的大棚,說句深層次的話,還是想自己的事太多,忽略了同誌們家裏的具體困難。如果有機會,這個事我想以後也許會有機會彌補。希望你能……理解。”
成誌超說得很真誠,是那種發自內心的真誠,不是官話。這個事,那天魏樹斌電話裏一說,成誌超就深有觸動。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這事終究是讓陳家舟搶了先,占了上風。好在魏樹斌不是那種見小利而棄大義之人,不然,一切都將陷於被動。
魏樹斌站下來,望定成誌超。
“成書記,我今晚約你出來,可不是來說這個事。”
“說也應該。”
“如果不是你先問,我不會再提。”
“我完全相信。但你不說,我卻不能不想,更不應該沒有這個自責。”
“我向你彙報這些天我所調查到的基本情況。”魏樹斌說,“縣交通局有位副局長,叫鄒森,你還熟悉吧?”
成誌超說:“交通局一把局長年近退休,又患著糖尿病,一直在家休息,局裏的工作就由鄒森代理主持著。陳家舟幾次提出將他扶正,我沒答應。幹部工作一定要慎重,動一個不知要牽扯多少人,就先放著沒動。”
魏樹斌說:“此人業務能力,據群眾反映稀鬆平常,卻愛好書法,是省書法家協會的會員,突出特點是極善模仿,毛筆硬筆都來得,據說他模仿出來的東西,讓行家們都叫絕,不說可以亂真,但乍眼一看,外行人還真是難辨山高水低。”
成誌超一驚:“鄒森愛寫字,這我也知道。但善於模仿,我還是頭一次聽說。”
魏樹斌接著說:“我們局裏的張政委有一次跟他在一起喝酒,提起這個事,說我不信你誰的字都能學,你學我幾筆試試。鄒森說,那就請你先寫幾個字。張政委便掏出鋼筆寫了。沒想鄒森看了看,便將那頁紙揉了,提筆便寫,竟讓張政委目瞪口呆無話可說。鄒森和縣裏的一些頭頭過往很密,常在一起喝酒打麻將,一打就是通宵。經鑒別,偽造書信的事基本可以認定是他所為。我找市公安局鑒別字跡的專家看過你交給我的那兩頁書信,專家說,這好比假鈔,若粗眼看,輕易難辨,但進了驗鈔機,就好比真假猴王站在了如來佛祖麵前,妖猴的麵目就暴露出來了。我再將帶去的鄒森的筆跡拿給專家,專家將他的筆跡和那封偽造書信放在一起看過後,肯定地說,你可以順蔓摸瓜了。”
成誌超說:“現在就是你和我,不要藏頭露尾怕三怕四,你還有什麼分析推測,都說出來。”
魏樹斌說:“我想,此人既敢偽造你的書信跟省裏要款,身後必有後台,至於後台是誰,我不敢妄下斷言。據我所知,省裏撥下的那筆款確是進了改造縣裏到東甸鄉公路的專項賬裏,但有些支出讓人費解。比如公路出城後建了個大轉盤,轉盤中心的那個所謂標誌性雕塑,你知道光設計費就花了多少?”
“多少?”
“五十萬,而且是白條子。設計是陳家舟最後拍的板,條子也是他親自簽批的,據說陳縣長批條子時還說,知識產權嘛,歌星出場費還好幾萬呢,一個人一輩子能拿出幾個這樣的設計。”
成誌超冷笑:“哼,狗屁知識產權,嚇唬哪個土老冒呢?就那樣的設計,要新意沒新意,要特色沒特色,隨便請一位美術學院搞雕塑的老師都拿得出來,還不定是哪家廢棄不用的殘次品呢。”
“還有,你叫我打聽樊世猛的事,也有了些眉目。樊世猛有個兒子,高中畢業後在家呆了兩三年,去年入秋前,這小子突然變成了城關鎮財政所的會計。財政所是縣工商局的派出單位,按月拿固定工資。一家人正樂得鼻涕泡還沒擦淨呢,春節前那小子又突然被辭回了家,害得一家人哭哭涕涕沒過好年。樊世猛是炮筒子脾氣,那一陣出來進去的到處罵三七。成書記你別介意,他指名道姓,主要是罵你,說又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算個什麼東西!又說那五萬元錢的人情費要不是已經退給了他,他就到縣委大樓裏揪你脖領子鬧。這些日子又突然消停了,閉口再不說孩子的事,不知因為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