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1 / 3)

星期日的午後,成誌超從耿家屯剛回到縣委,就接到了魏樹斌的電話。

“成書記,聽說這兩天您親自上山登嶺種地,累了吧?”

成誌超說:“久不勞作,五穀尚分,但四體不勤,這胳膊腿兒確是有些又酸又乏。有事嗎?”

魏樹斌說:“晚上有時間吧?再去縣一高中操場散散步怎麼樣?”

“行啊。案頭積了一大堆文件,我晚點兒過去,八點吧。”

“好,不見不散。都多穿點兒,春寒刺骨,別凍著。”

初春時節,白天春日融融,入夜時風仍很清冷。學校已經開學,準備高考的學生放學後還要留在學校集中自習一段時間,教學樓高三級的那一排窗口亮著雪白的光。操場上很安靜,空無人影。教學樓裏有了師生,校園裏便管得嚴了,不再容許社會上的閑雜人到操場上散步鍛煉,好在門衛師傅早認識了常來散步的縣委書記。進校門時,成誌超說,一會兒有人找我,你放他進來。師傅便應諾,好咧。

魏樹斌準時來了,兩個人順著燈光照射不到的幽暗跑道來來回回地走。成誌超故作輕鬆地問:

“周末回家了吧?”

“回去了。呆一天。”

“那個事,夫人很高興吧?”

“哪個事?”魏樹斌一怔。

“還哪個事,夫人工作的事唄。”

“我……還沒跟她說。”

“好事,為什麼不讓她早點樂樂?”

“是好事,還是惡事,我還一時辨別不清。再等等吧。”

“等什麼?”

“樂就真樂,別再樂極生悲。我一旦把話說出去,我家裏的那位必然催我快辦,我要不辦呢,那就哭,就鬧。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孝,自討煩惱,不值。”

魏樹斌說的是心裏話。他妻子本來就是個性子急躁的人,下崗在家呆了這幾年,越發恨不得一天就坐回辦公桌前去。也不怪女人頭發長見識短,家裏還有一個正讀高中的女兒呢,哪個月不得伸手要上幾百元錢。鄉下的老父老母雖然口口聲聲說不用兒女贍養,還有力氣土裏刨食,但逢年過節生病吃藥兒女們怎能沒有些孝敬?一家人都指靠魏樹斌一月一千多元的工資,操持家務的女人不能不急。魏樹斌又不是那種會想法摟錢的人。坐在他的這個職位上,找他辦事並想“意思意思”的人不少,但魏樹斌不管是誰,一律采取隻認事不認人,兩眼一抹黑的對策。初時還有人求他,後來人們都知了他的脾氣,反倒自覺免開尊口了。原來所在的黑水縣裏,有個老板開了個餐飲洗浴娛樂城,也沒說求魏樹斌辦什麼事,便將他妻子安排進去當了會計,一月有千多元的收入。起初,魏樹斌還以為妻子隻是出去做一點臨時性的工作,倒也沒放在心上,及至知道是去娛樂城當會計,就急了眼,讓妻子立馬回到家裏來。妻子惱怒,說娛樂城咋?做啥犯法的事啦?你怎麼就認定我是同流合汙為虎作倀?

魏樹斌耐心解釋,說隻要你坐到那裏去,就難說讓人們怎樣想,尤其是縣局管治安的同誌,知本局首席長官的老婆在那家做事,處理問題時就難免有顧忌。妻子說誰願顧忌誰顧忌,誰顧忌是誰自己心裏不幹淨,我讓他顧忌了還是你讓他顧忌了?魏樹斌見說不通,性子躁上來,先踢凳子後摔碗,然後摔門而去,扔下話,說你若再去娛樂城,我就從此不回家!妻子氣歸氣,還是辭了娛樂城的工作。這次,陳家舟主動為妻子辦調轉,等於又給魏樹斌出了一道大難題。回家說給妻子,女人自然會高興,自己少了後顧之憂,當然也是美事。但魏樹斌也記著一句話,沒有不要錢的午餐。雖說這事眼下還看不出與陳家舟的幫夥有著什麼必然的聯係,而且陳家舟也辦得名正言順冠冕堂皇,但起碼可能讓人看作這是陳家舟收買攏絡他的一個手段。為此,魏樹斌也曾想到一步棋,一方麵故作不知,先抓緊把妻子的事辦下,待日後查明陳家舟真有什麼為非作歹之事,再兩眼一瞪,不徇私情,公事公辦,諒誰也說不出毛病。但思來想去,魏樹斌還是否定了自己。那不是自己的性格,即使別人說不出什麼,自己先在心裏瞧不起自己,那不該是漢子所為。以他的想法,那可能比徇了私情人格更要低下。成誌超交辦的事已箭在弦上,而且那矛頭已明顯指向陳家舟,在這種節骨眼上,隻能心無旁鶩,大義凜然。如此一來,眼下的招法便隻有一個,回家緘口,隻當沒那事,什麼都不說。一無所知的妻子自然也就不會催不會鬧了。

“不想再辦?總得有個理由吧?”成誌超問。

魏樹斌想了想,說:“我不想欠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