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下午,縣委縣政府兩家大院表麵上都風平浪靜,兩位主管首腦也都按兵不動,各自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看文件打電話,似乎上午發生的事的確很正常,不值得大驚小怪。但人們卻猜測著,成誌超來縣裏兩年多,這是第一次和縣長陳家舟過招,一攻一防,勝敗難定,緊接著的,是一場惡雨腥風的搏殺呢,還是雙方各留後手的握手言和?
隔日,成誌超乘車去了北口市,他沒讓張景光跟隨,跟司機也隻說是省民政廳廳長到了市裏,他去為縣裏爭取扶貧款。他讓司機將小車開進了位於市郊的梅園賓館大院,那是市裏專用來接待上級領導的地方。司機坐在小車裏等,他進了賓館,卻閃身又從側門出去,打車直奔了市委。他自嘲,連自己的秘書和司機都要防著,真快成了地下工作者啦!
成誌超是去向市委書記彙報吉崗縣這些天發生的情況。疑點重重,一切卻又似乎在蒙朧之中,縣人事局的檔案已經封了,怎樣進行下一步的動作,他必須請示市委領導。而眼下,這事也隻能跟市委主要領導一個人說,在情況尚未最後明朗之前,嚴守機密便是爭取勝利的基本保證。
市委書記對成誌超的報告很吃驚。以前,他隻知道陳家舟在吉崗縣的能量和勢力都不小,前兩任縣委書記都與他弄得不歡而散,但他沒料到陳家舟結黨營私已鬧到目無法紀的地步。當然,市委書記也知道成誌超是省委魯副書記的愛將,派他到吉崗縣鍛煉,用意不言自明。此前,或是他去省裏開會,或魯書記來市裏調研,幾次都問到成誌超,並一再示意說,他還年輕,也缺少基層工作的經驗,我隻擔心他做什麼事失之毛躁,你要多幫助他,培養一個年輕幹部不容易呀。市委書記思忖良久,才對成誌超說,此事若真如你分析的那樣,確是非同小可,但要想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至關重要的一點是要穩妥,要等待合適時機,千萬不能操之過急。這個意見我就不多說了,你能懂,凡事都要從長計議啊!
成誌超已意識到,自己的那一聲“封”已操之過急了,市領導已在不動聲色地批評他,既批評了他的用力過猛過急,也在批評他在動作之前沒有及時請示。但他沒料到,他剛剛離開,市委書記便將電話打給了魯書記,報告了吉崗縣發生的事情,也原原本本地彙報了自己的意見。魯書記說,好,要穩妥,等待時機,這個意見我支持。
當天傍晚,成誌超乘車直接回了東甸鄉。這一陣,主要是籌劃大棚蔬菜的銷售,又一噴(一茬,數量很大很集中)青菜眼看要下來,此一噴不比春節前,銷路難免不暢。鮮菜不比糧食,不好存放,別說爛掉了,放蔫了都將直接影響菜農的收入。成誌超聽說亂季鮮菜出口俄羅斯的數額不小,便忙著找人拉關係跟省外貿公司掛鉤。對方答,我們的貨源已完全充足,你老兄既說了話,我們也不好不辦,但貨你們一定要保質保量,而且要保時送到邊境通商口岸,我們總不能為了你們那十車八車菜再派車去拉吧?成誌超心裏高興,便又忙著和鄉長商量雇車運菜的事。
幾天後的一個上午,陳家舟突然到了東甸鄉,這讓毫無思想準備的成誌超心裏不由緊了緊。“家裏表叔數不清,沒有大事不登門。”常委會早有決定,縣委縣政府的日常工作,除非特別重大,都交給陳家舟酌情定奪,是什麼事情讓他親自跑來了呢?電話裏不能說嗎?
成誌超將陳家舟請到自己住的屋子。張景光給兩位領導沏上茶,便退了出去。
陳家舟說:“倒也沒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最近幾個月,兩個大院的辦公經費開銷很大,尤其是電話費,每月都在十幾萬元。我派人到電信局查了查,辦公電話用於私事的不在少數。有些電話,即使是公事,也是可打可不打的,比如三樓找四樓的人,多跑幾步道就可以當麵說嘛,為什麼非要用電話說?還有,一些電話也明顯打得過長,正經事沒幾句,閑話廢話卻說起來沒完沒了,時髦詞就叫炒電話煲。咱們這個縣,財政狀況本來不好,這種支出再這麼無限製地膨脹擴大,別說老百姓不滿,連咱們這些當家主事的都感到心裏不安。”
成誌超心裏便有些不悅,這是雞毛蒜皮嘛,找我做什麼?可他還是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