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龍一般的汽車揚起漫天的黃塵,下山遠去了。郭金石站在屯口,眼望著縣城的方向,好半天悶聲不語,連腳窩都沒動一動。縣委書記成誌超的話,似驚心的雷,轟轟隆隆地在頭頂炸響;又似夏夜裏煩人的蚊子,嗡嗡嚶嚶地在耳邊縈繞。對耿曉玲,他本無惡感,甚至當初還暗自渴望兩人間應該有個天長地久的故事。可耿曉玲怎麼就那般眼窩淺,一見耿長林有了點讓人眼熱的地方,先就把秤砣偏壓了過去。郭金石心裏不服的就是這個勁。是耿長林先變了心,不再想搭理耿曉玲,耿老德又見自己有了點造化,才重打算盤另立章程,難道我郭金石就是任人挑揀將就的角色?難道我郭金石隻配拾揀別人挑剩不要的處理品?這一點,那朱巧雲就比耿曉玲不知心高氣傲多少,眼界也看得開闊,他在部隊時人家就沒瞧不起他這個大兵,他複員回來後隻一封信寄過去,人家就放下家裏掙大錢的活計,二話不說奔了來。兩人之間的那層窗戶紙雖還沒捅破,但彼此的心思在一個眼神一個笑靨裏都早已明明白白,自己怎能學那耿長林做負心的漢子?有一天,朱巧雲曾半開玩笑似地問他,是不是將來我得叫耿曉玲嫂子呀?他笑了,說,她將來若叫了別人嫂子,這你不會有意見吧。說得兩人都笑了。耿曉玲也試探過他類似的問題,問朱巧雲是不是就不回去了,他則半真半假地反問,那你看她回去好還是留下來好?成書記的那番話他不是聽不懂,也不是沒想過,高高在上的“老虎”尚且要千方百計攀高附勢去借一借“威風”,他又怎不知這坐地大戶的勢力隻可倚重不可得罪的道理。
想來想去的結果,郭金石決定暫把“寶匣”鎖嚴蓋子,絕不能叫耿老德失去希望,更不能因此讓耿氏家族對自己產生忌恨。哼,我就不信耿老德還能永遠在耿家屯跺一腳晃三晃,待我郭金石羽毛再豐,振翅而起,真正成了一方“總統”,婚娶之事再擺上議程不遲。我郭金石一輩子可能做過成百上千件低三輩裝孫子的事,唯此一件,我是無論如何要保留自己的拍板決策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