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1 / 2)

北方的春脖子短,昨天還捂著棉大衣站在街頭喊冷,今天可能就被暖洋洋的大太陽曬得連外衣都想扒下來了。夏天的腳步往往是在人們毫無思想準備的時候就突然跨到麵前的。

這天正晌時,魏樹斌的越野吉普停在打鞋攤前,車上跳下兩位幹警,一男一女,見麵先恭立敬禮,又喊嫂子,然後就提了擦鞋箱往車裏塞。兩位幹警都是袁玉琨去吉崗時在局裏見過的,麵熟,隻是叫不上名字。她問你們這是幹什麼,幹警說局領導請您去一趟,刻不容緩,這就走。袁玉琨馬上想到可能又是工作調動的事,便說,總得讓我回家換身衣裳,孩子放學回家,也得做做安排。女幹警說,我們剛從你家來,姑娘已放學在家,正吃飯,我們還特意留下一位女同誌專門替你照管孩子,放心吧。

袁玉琨便進一步猜想這回可能是局裏趁魏樹斌不在家,打個時間差,給她另安排了工作,讓她這就去報到,心裏自然高興,也有些酸熱。但吉普車出了城,並沒往吉崗縣的方向開,而是直奔了市裏。袁玉琨驚疑了,問到底出了什麼事?幹警說,請大嫂有個思想準備,魏局長這次帶人去抓捕毒販,那些人知道一旦落入法網,都是掉腦袋的死罪,所以做案時都藏槍帶刀的。魏局長帶人抓捕時,果然遇到了頑抗,受了傷,現在正在市公安醫院搶救。袁玉琨腦門上的汗刷地就下來了,忙問重不重?幹警答,送魏局長進了手術室,張政委就派我們來接大嫂,還不好說。袁玉琨便傻了,坐在那裏渾身不住地抖。那女幹警抱住她,一臉肅穆的,隻是不說話。

袁玉琨下汽車時,兩腿軟得邁不動步,是女幹警架扶著她走進病房的。張政委迎過來,請她坐下,連說懸,懸透了,槍子兒在頭皮上擦了一道溝,再歪那麼一點點,神仙救不得。咱老魏命大呀,剛從鬼門關口殺過來!聽這麼一說,袁玉琨看了病床上的魏樹斌一眼,才覺一顆心落在了肚子裏,抹著眼淚坐在了病床邊。

張政委使個眼色,帶幾人都退了出去。可能手術時麻藥的勁沒過去,魏樹斌還在昏昏沉睡,被剃得光禿禿的腦袋上被纏裹得密密實實,隻露了頂部一塊青白色的頭皮。魏樹斌平時是個黝黑臉膛的人,此時卻透出一些灰土土的黃,可能是失血過多的原因吧。袁玉琨呆呆地望著丈夫,想著這些天家裏家外發生的事情,心裏隻覺愧悔難當。他本來就是個沒日沒夜專跟惡人打交道滾在刀尖尖上的人,怎就不能讓他省省心,偏跟他賭個什麼氣呢?當初嫁到魏家時,他隻是個跑腿學舌打下手的小警察,一家人粗茶淡飯和和美美的不也過了這麼些年嗎?怎就他一當了局長,自己心裏就覺有了依仗怨天恨地起來了呢?他要真有個三長兩短,自己這顆心可往哪兒落?一輩子都得悔青了腸子呀!

無聲地哭,淚麵如洗。有人將毛巾遞過來,袁玉琨接住,才知是魏樹斌醒來了。她用毛巾捂住嘴,越發嗚嗚哭出了聲。魏樹斌啞著嗓子說:

“哭啥嘛,我不還活著嘛。‘打不死的吳瓊花我還活在人間。’”魏樹斌還有心用戲文裏的話開玩笑。

袁玉琨伏到他身上哭:“你……一次次的,咋就不知加些小心。”

魏樹斌歎口氣,說:“唉,這次,還真怪我一時走神。照理說,我雖受了傷,也應該請求處分。”

袁玉琨吃驚地問:“怎麼呢?”

魏樹斌說:“根據內線情報,這次藏帶毒品的是一男一女,乘坐的是長途大客車。我帶人在荒郊野外將大客車攔住了,讓旅客一個個下車接受檢查。那個女的跟你年齡差不多,模樣也有些像,說是進城打工給人家刮大白,得知家裏讀書的孩子生病,便急著往家裏趕。我也不知怎的,一下就想到了你,想你坐在街頭給人打鞋的樣子。沒想我剛走神,那個女人突然拔出手槍就向我開了火。我頭一偏,順勢抓住她的腕子。這邊車下正亂,那個男的又衝下車,槍也抓在了手裏。如果不是其他同誌手疾眼快將他製服,唉,損失可就大了。抓捕歹徒就是打仗,生死勝負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所以,事後我一直在想,要是我當時眼睛盯死女人的手不走神,憑我的身手,哪能容她拔出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