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誌超複回縣委機關。
請願的師生們已經離去,大院裏重又恢複了安靜,勤雜人員正抱著大掃帚在院子裏清掃,還有人扯出了粗粗長長的膠皮管子放水衝洗地麵。其實那地麵上也沒有什麼,是不是這樣清洗一番,就將人世間的那些罪惡與齬齪都衝走了呢?
成誌超直接坐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馮天一跟過來,說師生們聽了勸說,已經回去上課了。成誌超心裏很亂,隻是沉著臉,點點頭。馮天一站了一會,便識趣地退出去了。
辦公室已有些天沒回了,還是走時的樣子。機關裏專有保潔工,每天給幾位領導打掃房間,所以屋子裏仍是窗明幾淨一塵不染。張景光抱進很大一堆報紙和信件,放在了辦公桌一角,是這幾天來的,收發室先送到秘書室,再收秘書送過來。張景光見成誌超沉著臉什麼也不說,便也悄悄地退了出去。
一個案子還不知怎麼處理才好,竟又有一個案子逼上來。也許這正是一個契機,把注意力放在吳老師遭人暗算的事情上,這是一目了然的刑事案件,而且表麵上不會牽扯任何領導,因此也就不會遭到任何的阻撓。這個案子一抓,前一個案子似乎便可淡出了。自己這些天一直回避著那塊燙手的芋頭,是不是就在等著這麼一個時機?如果此時縣裏的哪位副書記或副縣長說人事局有應急之事要辦,比如辦職稱辦工資,急需動用人事檔案,是不是便可通知魏樹斌把那些檔案送回去呢?
估計魏樹斌是不會甘心送回的,那就讓人事局派人去取好了。可那話怎麼對魏樹斌說好?怎麼說才能理由充分冠冕堂皇?成誌超想到了去醫院看吳老師前與魏樹斌說起突破口時,魏樹斌的神情,要說騎虎難下,眼下的最大障礙就在魏樹斌了。但這個“虎”總是要下的,早下總比晚下好,時間拖得越長,那塊芋頭越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也越不好不了了之。成誌超隻是奇怪,這些天,沒人疏通,沒人說情,甚至沒人主動跟他提起這件事。是那些人找不到理由?還是故作不以為然的姿態?或者根本沒把它當回事?拍馬出陣的將士受到對麵敵陣的不理不睬,反倒一時茫然,不知是該拍馬衝殺,還是悄然退陣為好了。
成誌超想的腦袋有些疼,心裏也煩,便幹脆不想了。他去翻那些報紙信件,將裹在報紙裏的信件一一分揀出來,看有沒有需要緊急處理的事情。這一撥一看,便發現了那刺眼的一封信。字跡熟悉,和那個電話號碼一樣熟悉,信封上隻寫了“縣委成誌超收”,寄信址也隻寫了“本縣內詳”。沒貼郵票,因此也沒有郵戳。如此看,是她本人或委托別人直接送到收發室的。來自縣內的一些書信常以這種路徑呈到案頭來,不奇怪。
自從陳家舟送去那份通話明細單後,成誌超隻在省城的家裏和董鍾音通過一次電話,電話裏說了這一陣不再見麵,電話也可能少些,讓她不要介意。董鍾音善解人意,有了這句話,她一次也沒把電話打過來。成誌超不想把意外的險情告訴她,理當由男人承起的重負,何必叫女人擔驚受怕想得太多。這麼長時間沒通電話,董鍾音寫過信來,她要說什麼呢?
成誌超拿起剪刀,小心地打開信封,似乎怕傷及來信人的毛發。董鍾音以前也給他寫過情書,那是些電話裏不便說的話,見他一封也沒回,便知了他的小心,再不寫了。他曾提出給她配手機,聯係方便,可發短信,還可防“核泄露”。她堅決地搖頭拒絕,說我兩點成一線,家裏有電話,單位也有電話,不要!對他的贈與,她什麼都不要,有時買了,她也堅決不留。對於這一點,成誌超有時很不解,很無奈,也很欣慰。
信隻有薄薄的一頁,極簡短的兩句話。沒有稱呼,也沒有落款,隻署了日期,正是今天。
有要事,必須和你麵談。今晚九點,城西我家附近的橋頭,不見不散。
什麼事呢?這般緊迫神秘,而且選在了晚九點,那是沒有多少夜生活的小城已基本靜寂下來的時刻啊!成誌超的心又緊上來,自然而然便又想到了電話明細單,還有已下令封存的人事局檔案。莫不是那些人敲山震虎殺雞嚇猴,在王奉良夜訪董鍾音後,繼續把攻擊的矛頭直接逼向她,企圖通過她對自己施加壓力?他想先給董鍾音打個電話問問,又想這時她正在單位,有些話不好說,便作罷了。
一定,一定!成誌超堅信自己的判斷。
成誌超有了這樣的判斷,便覺心裏有了底數,午後半天表現得很平靜也很從容,主要是坐在自己屋子裏接電話看文件。吃過晚飯,又看過新聞聯播,已入夜了。他從縣委大院正門走出,還有意跟門衛師傅打了招呼,“出去走走,給我留門啊。”他在幾條主要街道漫步一圈,看看離九點隻剩二十分鍾時,才選了沒有路燈的小巷,向城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