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世猛日也想,夜也想,愁得頭發掉了一綹又一綹,一張臉蠟黃,腦袋要炸裂似地疼痛,實在憋不住了,夜裏便摸到張景光家裏去,求小張幫他拿主意,手裏還以老敬少地提去了兩瓶別人送給他,自己卻舍不得喝的五糧液。
“兄弟,那個事……就是你大侄子的找工作的那個事,我也不瞞你了,也瞞不了你,其實你肯定啥都知道。你整天在領導身邊轉,啥也躲不過你的眼睛,你就給蠢哥出個主意,到了這一步,你說蠢哥得咋辦才能邁過這個坎兒呀?”
小張看他是真心實意來討教,稍一沉吟,也坦誠作答:“樊鄉長這樣問,就是太不知小弟心裏這份苦了。其實眼下,咱哥倆也算同病相憐。我隻問你,如果兩軍打仗,一方進軍路上遇到了敵方的碉堡,真要有人肯像董存瑞那樣舍得身家性命,在敵人眼皮底下點燃炸藥包,那你說是誰勝還是誰敗呢?況且,咱縣裏的這個案子並不複雜,碉堡幾乎已是明的了,敢於以命相拚的也不是一個人兩個人,況且人家有證據在手,又有強大的司法力量做後盾,你對戰局的結果還有疑惑嗎?”
樊世猛愣愣神,伸手抓過一瓶五糧液,就擰開了,倒進一個杯子,遞到小張手上,又抓酒瓶砰地一撞,說:“就憑兄弟這句話,咱們幹上一杯。”
第二天一早,樊世猛便奔了成誌超的辦公室,進屋二話不說,就將那一堆鈔票和匕首從手提袋裏拿出來,放在了成誌超麵前的辦公桌上。
成誌超拿起匕首,在手上看,還用手指肚在鋒刃上刮了刮,匕首還沒開刃,鈍著。他將匕首丟回桌上,冷靜地說:“怎麼個情況,你詳細說吧。”
樊世猛說:“我兒子念完書後,在家裏呆了兩年,老大不小的,又沒啥本事,整天家裏家外地窮晃,又跟些不三不四的人胡玩瞎鬧。我心裏急,怕他學壞,聽說這種情況縣裏也不是都沒解決,關鍵是打通關節,就先找了常務副縣長伍林,又找過縣長陳家舟,伍林說研究研究,陳家舟也說得等機會,不能急。我看兩人都沒打撥回,等於給留了一道口子,就分別送了他們每人三萬元錢,一共是六萬。過些日子,伍林跟我說,最後一道關是在您這兒,縣裏有規定,必須經您審字才有效,但這事不能直接找您,說成書記是個在下級麵前很要麵子,又很看重個人前程的人。我當然聽懂了他這話裏的意思,就又拿出二萬,交到他手上,求他幫助打點。我實話實說,當時我也想到您不一定能收到這筆錢,有人可能要從中間插杠子截一手,但求人辦事,為了把握,也就管不了那麼多了。為辦這件事,我前前後後拿出成紮的票子是八萬,再加上煙酒和請人吃飯什麼的,花了近十萬冤枉錢。前一陣,我兒子突然被退回家,伍林還主動找我解釋,說上級要檢查增編增員的事,這事可能要影響您的政績和廉政形象,等你調走後,一定再讓我兒子重新上班。伍林還替我編謊話,說如果成書記要問起那天酒桌上我說過的表示感謝的話,就說是我老爹病了……”
成誌超擺擺手,打斷他:“這些事我都知道,你接著往下說。”
樊世猛說:“我哪知這裏還有那麼多的彎彎繞,一時肚裏有火,就到處罵三七,還說了許多錯怪您的話,一家人也又氣又恨,隻以為是成書記收了錢不辦事。伍林又去堵我的嘴,還捎去陳家舟的話,說我再亂說亂罵,這事就算徹底拉倒,就是成書記以後走了,他們也不管了。直到現在,我才醒過夢來,這事都是陳家舟和伍林一幫人在背後搗鬼,卻打著您的旗號,大貪昧心錢。當然,這事我也有教訓,違背組織紀律和人事管理原則,搞行賄腐敗那一套,白花了那麼一大筆錢也是活該。”
成誌超問:“縣裏其他人的情況,是不是都跟你相同?”
樊世猛說:“我問了一些花錢給子女親友買鐵飯碗的人,大同小異,想辦成這種事最低是這個價。現在這些人都是又氣又恨,多苦多澀的果子也隻好被窩放屁,獨吞了。”
成誌超看了那些錢和匕首一眼:“這些東西是怎麼回事?”
樊世猛答:“依我猜想,是那些王八蛋想堵我的嘴,軟硬兼施。這幾天我吃不好睡不好,滿腦子轉的都是這個事。我也是受過黨組織培養教育了幾十年的人,不能一錯再錯了。我想,趕快把這些情況向組織上說清楚,也許對破案有好處。”
成誌超又問:“給你送東西的人是誰?”
樊世猛答:“我不認識,放下東西就匆匆走了,都沒容我把東西打開看一看。來去都是坐的出租車。我猜,肯定是那幫人臨時找的。”
成誌超起身,拉開門,喊張景光過來,讓樊世猛帶上東西,由張景光陪去專案組,把相關的情況再跟專案組的同誌詳細說明。
樊世猛忙站起身:“我這就去,我連檢舉材料都寫好了。這些人不懲治,國法難容民心不平啊。”走到門口時,又站下,怯怯地問,“成書記,專案組不會扣下我吧?家裏人見我沒回去,不定想些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