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鍾音靜了一陣,說:“你調回省裏的事,縣裏很多人都知道了,議論很多,說什麼的都有,但有一個意思,人們的認識還基本是一致的,說成誌超雖有毛病,但真心想為老百姓幹事,還為吉崗縣除了一個大害。即使將功補過,這樣安排,也不公平。”
成誌超淡淡地笑了:“我有錯誤,並造成了一定的負麵影響,再留吉崗工作,確是不太合適了。我今後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但有一句話,我隻能跟你一個人說,若隻從一個男人角度看,我並不為我的這個錯誤後悔。我把早有的打算再一次說給你,如果有可能,你也調離這裏吧,也許對你今後的工作和生活都有好處。這方麵,我還有些關係,你要是同意我的這個意見,這事由我盡快幫你辦,好嗎?”
“不,我不走。”董鍾音立刻很堅決地回絕了,但聲音很快柔下來,“誌超,你放心,在這裏,我時常還生出一些驕傲,因為你……”
成誌超輕聲說:“謝謝……”
董鍾音聲音哽咽了:“你……什麼時候走?我送你。”
成誌超說:“不用,我心知了。”
第二天清晨,天還昏昏蒙蒙的時候,成誌超手提兩個旅行袋,輕輕打開房門。站在安靜的走廊裏,他深情地望了又望,心底湧動起一股酸酸熱熱的東西。將近三年,我是凱旋而歸,還是落荒敗退?曆史功過,誰可公正評說?好在人心是秤,那秤砣就是老百姓。再見了!
成誌超將鑰匙懸掛在房門上,轉身準備離去的時候,張景光急匆匆從另一房間跑出來,接過了他的東西:“成書記,給我。”
成誌超吃了一驚:“你這麼早就來了?”
張景光說:“估計您今早會走,我昨晚沒回去。”
成誌超說:“我不想驚動任何人。”
張景光說:“我知道您的心思,所以也沒跟任何人說。”
張景光說著,又閃身跑回屋裏,提出一個紙袋,成誌超問是什麼,張景光說:
“昨天入夜的時候,鋼管廠的吳冬莉來看您。我知您還要忙著做行前的準備,就擅自做主,讓她回去了。她走時,留下了這個東西,並一再說,是她父親讓她送來的,請成書記留作紀念,一定別嫌棄。我看他們父女是真心實意,便替您留下了。”
成誌超問:“是什麼?”
張景光便從紙提袋裏拿出一隻錦盒,打開,原來是一隻岫岩老玉雕刻的鷹,黛綠中透著蒼黃,振翅欲飛,個頭雖不大,卻桀傲雄勁,令人神迷。成誌超歎道:“老先生借物勉人,愧不敢當啊!”又問,“沒問問吳老師身體康複得怎麼樣了?”
張景光答:“吳冬莉說,恢複得挺好,說過些日子就要回學校給學生上課呢。”
成誌超將錦盒抱在懷裏,對張景光說:“你改日替我去看看吳老師,就說我深表感謝,這隻鷹我一定永久珍藏。也請吳老師有機會去省城時,千萬給我打聲招呼。你把我家裏電話告訴他。”
成誌超是乘長途大客車返回省城的,張景光要叫小車來,被成誌超堅決製止了;張景光又堅持一路相送,成誌超便不再勉強。那大客車裏,擁擠著農民,也擁擠著商販,煙氣岡岡,粗聲亮嗓,沒人認識他。隻是,當大客車迎著夏日的朝陽開出縣城時,前方公路兩側整整齊齊排列了數百名公安幹警,一位警察站在路心,做出了讓車緩行的手勢,然後便聽站在隊列前的魏樹斌高喊一聲,“敬禮--”警察們便齊刷刷抬起右臂,並攏的指尖橫在了帽簷前。
這個魏樹斌呀,什麼也瞞不住他。成誌超站起身,向車外揮手,心窩窩裏酸酸熱熱,如浪翻湧。
大客車裏立時靜下來。好一陣,一位農村大嫂才湊到跟前來,問,你真是縣裏的成書記呀?成誌超點頭,說以前是,現在不是了。大嫂說,老百姓都念你好呢,咋說走就走了呢?成誌超笑了笑,不知如何作答是好。鄰座的一位老者遞過一顆自卷的老旱煙,說這個能抽一口不?成誌超便接過去,大口地吸起來。那煙很衝很辣,但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