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峰回路轉(1)(1 / 3)

峰回路轉

前任留下了幾盆花,自己又搬過來十幾盆,這麼多的花擺放起來也有點困難。從科研處搬東西時,本來不想把這麼多花都搬過來,但這些花大多是人送他的,不少都比較名貴,丟掉實在是舍不得。當然,現在已經是一個閑差,養養花靜靜性正合他此時的心境。原來的辦公室大,現在的辦公室要小得多,隻好見空插針,排放在辦公桌的四周。整個辦公桌都睡臥在了鮮花翠柏之中。感覺不對,不吉利,這好像是遺體告別時的解說詞。不行。胡增泉想重新擺放,但怎麼擺放也差不多是這個樣子。幹脆算了。已經倒黴透了,已經徹底失敗,再不吉利又能怎麼樣?

看眼辦公桌,上麵除了幾份簡報和傳閱文件,再什麼也沒有。今天又沒什麼事可幹。胡增泉來到紀委大辦公室,紀委的另兩位工作人員一個還沒來,一個已經在計算機上玩起了撲克。胡增泉又無聲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他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知道這個紀委副書記基本上是個閑差擺設,但他一直忙慣了,還是有點閑得無聊發慌。他知道這樣下去不行,這樣下去,這輩子就真的完了。但今後究竟要向哪個方向努力,至今沒想好一個準確的答案。

紀委書記老鍾推門走了進來。見胡增泉在地上踱步,一下笑了,然後說,怎麼,不習慣?

胡增泉也笑了說,以前在科研處忙碌慣了,現在一下閑下來,還真有點不習慣。

鍾書記說,其實咱們這裏也不是消閑,是兩種不同性質的工作。如果咱們這裏像你原來的科研處那樣一堆事情,那麼學校的問題就太多了,這樣的學校也就麻煩了。但沒具體的事,並不等於沒幹事或者沒事幹。其實我也是很忙的,警鍾長鳴,差不多每天都有會開,每開一個會,差不多都要讓講話讓發言,讓說說反腐倡廉。你別看講話簡單,其實不然,講話要比做具體的事更費腦筋更費時間。

胡增泉知道鍾書記說的是真心話。在學校,私下人們都叫鍾書記為講話書記。不管是大會還是小會,不管是安排他講還是沒安排他講,他都要講上一陣,而且是從國際形勢到國內形勢,從古代官吏到今天的幹部,從中央的政策到學校的方針,從反腐敗的現狀到反腐敗的成果,旁征博引,滔滔不絕。而且鍾書記的講話,也不是無的放矢,也不是信口開河,而是目的明確,用心也良苦。胡增泉誠懇地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也理解你說的工作性質不同是什麼意思。你把講話當成工作,工作也就是警鍾長鳴,防微杜漸。

鍾書記說,我們的工作針對的是人,在處理人的問題上,一定要慎之又慎,如果稍有不慎,不僅會造成冤假錯案,而且會影響人的一生。舉個例子。物理係原來那個係主任你也認識,原本是活潑開朗能說會唱又很有學問的一個全才,隻因和管小金庫的合夥私分了小金庫的幾千塊錢,案發後受了個警告處分,便一下消沉了下去,甚至覺得沒臉見人,見了人也不敢抬頭。幾個月,頭發就全白了,人也瘦得縮了一圈。大概是一年多,就得了肝癌死了。所以說,我們的工作不僅要慎重,而且要提前預防,把案件扼殺在萌芽狀態,用我們的話說,就是常舉刀、少砍人。

鍾書記的話讓胡增泉感觸很深。他原以為鍾書記有點呆板,有點可笑。現在看來,這才叫真正的大智若愚。鍾書記的沉穩老練,夠他學一輩子了。

原以為下午又沒什麼事,剛想看看書,一個年輕女子哭哭啼啼闖了進來。

年輕女子徑直來到胡增泉麵前,也不坐,也沒什麼過渡,開門見山說剛才她到醫院看病,醫院的大夫耍流氓欺負了她。

女子似曾相識。詢問後,才知道是外語係的女教師。但耍流氓這樣的事,胡增泉還沒處理過,他一下顯得有點慌亂。他急忙讓女教師坐下,但女教師並不坐。女教師說,她到校醫院去找邵院長看病,邵院長便用聽診器給她聽心髒。女教師說,他先是用聽診器壓她的Rx房,後來幹脆就用手摸,而且眼睛色迷迷問她舒服不舒服。

這麼大的事,應該給鍾書記彙報一下。胡增泉急忙來到鍾書記的辦公室。鍾書記聽後說,你先讓小王和小劉做一個筆錄,然後再考慮是否讓她去保衛處報案,因為這好像已經涉及了刑事。

如果是耍流氓,應該是刑事案件,應該送保衛處或者派出所去處理。胡增泉還沒說完,鍾書記卻說,人家既然來到了咱們這裏,咱們就不能不做記錄不做工作就把人家推走。如果這樣做,出了什麼問題,我們也要承擔不作為的責任。

小王和小劉都是紀委的工作人員,一個是副處級紀檢員,一個是正科級紀檢員。他們兩人應該有這方麵的經驗。把女教師領到大辦公室讓小王小劉問詢筆錄,胡增泉便坐到一邊靜靜地觀察。女教師不算很漂亮,但確實很性感,特別是胸部,飽滿得要脹破那件緊身的露臍裝,而且衣服胸口開得很低,不但露出深深的乳溝,連Rx房也露出了一小片。他覺得這女教師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作為一個教師,你穿著這麼暴露幹什麼,而且褲腰低得露出了屁股。再說,如果是一般的女性,摸你時避開就是了。你躲避,他就會認為你不願意,他難道敢強xx你不成?哪裏用得著如此興師動眾鬧得滿城風雨。胡增泉坐等問詢完畢,又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辦,隻好再次請示鍾書記。鍾書記說,我已經和保衛處聯係好了,兩家聯合處理,具體由你負責。現在你就領上小王小劉去醫院,和保衛處派來的人會合後,就開展必要的調查工作。

胡增泉和邵院長也算老熟人。調查當然得先問問邵院長。誰知邵院長卻火冒三丈。他臉紅脖子粗地大罵,說這醫生是沒法當了,一個大學教師竟然沒有一點醫學常識。邵院長說,她說她心悸惡心,心髒可能有毛病,我不給她聽一聽怎麼辦?但心髒就長在Rx房下麵,她的Rx房又那麼大,聽診器碰一下磕一下也是常有的事情,即使放在Rx房上聽,那也是正常的,也是診斷的需要,況且我還沒放在Rx房上聽。但即使是這樣,她還是打了我一個耳光。我懷疑她今天來,就是來打我耳光的。她打了我我沒找她的麻煩,她倒惡人先告狀,卻告我摸了她,你說這是什麼道理?不行,我還得告她打傷了我,讓她賠我的醫療費和精神損失費。

胡增泉感覺到,這事確實有點麻煩。聽診時再沒有第三者在場,當時門雖然敞開著,但誰也沒有看到。再說有衣服擋著,即使有人在場,你也沒法證明是用聽診器聽了還是用手摸了。而且邵院長進一步解釋說,如果醫生懷疑她的Rx房有問題,那就得用手去摸,這是醫生的權利,但我沒有這樣做。

真是老革命遇上了新問題。胡增泉一時再無話可說,也覺得沒必要再說什麼。他讓保衛處的人做了記錄並讓邵院長簽字後,便隻好暫時結束調查。

回到辦公室向鍾書記做了彙報,鍾書記也拿不準下一步該怎麼辦。胡增泉建議算了,到此為止。如果女教師再告,讓她到公安機關告去。鍾書記搖了頭說不行。鍾書記說,咱們還是一起向喬書記彙報一下吧。

喬書記是校黨委書記,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但喬書記的意思是再和女教師談談,如果女教師仍然不肯罷休,就讓她到公安部門去告,但要紀委的人陪著去,小心女老師想不開出點什麼事。

這個意思和胡增泉的意思基本一致,胡增泉不免心裏有點得意。從喬書記辦公室出來,胡增泉悄悄對鍾書記說,我的判斷一般都比較準確,從我的判斷看,邵院長那家夥可能真的摸了人家,如果沒摸,那女的也不會來告,更不會那麼傷心,邵院長也不會那麼裝腔作勢,他表麵憤怒,其實內心有點恐慌。

鍾書記說,咱們辦事,可不能憑猜測,也不能憑判斷。沒有事實的事,我們一句也不能說。

胡增泉說,這我知道,我隻是和你說說。另外,我聽人說,邵院長這人平日就不檢點,常傳出和一些女大夫的緋聞,聽說有幾個情婦,而且在經濟上也有問題,在藥物采購上收了不少的回扣。

鍾書記立即站住了腳,然後嚴肅地問是聽誰說的。胡增泉當然不能告訴是誰說的,同時也後悔不該腦子一熱說這些。胡增泉說,我隻是和你說說,誰說的我也記不清,你就當我什麼也沒說。

鍾書記說,我們紀委的人,可不能亂傳這樣的消息,沒有確切的證據,沒有確切的舉報材料和舉報人,我們不僅不能亂說,而且更不能隨意亂查。

胡增泉一下又覺得鍾書記這人真沒勁透了,根本不能成為知心朋友,更不能和他說什麼心裏話。隻是隨便說說私房話,怎麼就變成了亂說亂傳?胡增泉什麼也不再說。但他一下明白,在這裏,可不是隨便能說話的地方。鍾書記這樣的人,更不是一眼就能看透的人。鍾書記在這個行當幹了多年,也不知是工作讓他變成了這樣,還是正因為這樣才把他放在了這裏工作。

因女教師仍然不肯罷休,鍾書記便要胡增泉和小王領了去派出所報案。

感覺派出所要更專業一些,人家聽了情況介紹,立即說這案他們不能受理。原因一是沒有報案的物證,二是醫生聽診觸摸病人的Rx房算不算違法,怎麼樣的情況下才算違法,還得有相關部門的證明或者解釋。

回到學校,天已經黑盡。胡增泉感覺累得腿都有點抬不動了。本要把情況向鍾書記彙報一下,但鍾書記已下班,胡增泉也隻好鎖門回家。

家裏靜悄悄的,自從妻子去世,這個家就沒熱鬧過。走進廚房,鍋是冷的,灶台上也落了一層灰。看著冷鍋冷灶,一股淒涼使他再也不想做什麼飯吃。

已經在食堂吃了多天了,今天也不想去吃。幹脆回臥室躺了。

兩眼無神地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心裏突然又無比地悲傷,感覺整個身體空得什麼都沒有。一直努力奮鬥到今天,卻想不到成了孤身一人,不僅老婆死了,家也沒有了,事業也好像一下後退了十年。現在被發配到這樣一個地方,不可能有什麼作為不說,幹得也盡是一些無聊透頂的事情,而且無聊到了去調查女人是否被非禮,然後還領著人家跑腿去報案。真是店小二到家了,真是荒唐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