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峰回路轉(4)(1 / 3)

按杜小春的意思,胡增泉已經請了裝修公司的人來裝修房子。但想到和杜小春結婚,就不由得要想高歌,而且隻要空閑下來,滿腦子都是高歌的影子。自己深愛的人不能成為妻子,不愛的人卻要結為夫妻,這樣的結果很可能是悲劇。但他覺得還有回旋的餘地,也有了回旋的條件。宋振興說,他很快就可以到西陽市上任。在幾百萬人口的一個市當發改委副主任,確實是不小的一個領導。如果說得俗氣一點,地位變了,可選擇的女人也變了。到了那裏,當然可以選擇全市最漂亮的女人,也可以選擇那些社會名流,比如演員播音員什麼的。即使在學校選,也可以選一個很漂亮的女大學生女研究生。但他還是特別喜歡高歌,他清楚,娶不到高歌,他將遺憾一輩子,後悔一輩子,思念一輩子,苦惱一輩子。再做一次最後的努力還是必要的。努力了,爭取了,不成也沒有辦法,至少不會後悔。他決定再找找高歌,說說要到西陽市工作的事,也向她發起最後一次衝擊。

胡增泉決定請高歌吃飯,然後好好和她談談。

打通高歌的手機,高歌卻開口問他有什麼事,好像沒事就不能給她打電話。胡增泉還是按事先想好的說。他說,我想請你吃飯。

高歌立即說,你發財了還是升官了還是有喜了。

胡增泉說,你真聰明,一下就讓你猜到了。我可能要到西陽市去當發改委副主任。

高歌問為什麼。胡增泉說,不為什麼,可能是因為我的能力,是宋校長看中了我,要我去幫他管點事情。

沉默一陣,高歌突然問你是不是要和杜小春結婚?胡增泉一下不知怎麼回答。他想說是,用激將法激一下她,又覺得不好。他想說如果你不嫁我,我就和她結婚。剛要開口,高歌卻猛然掛斷了電話。

回到家,高歌就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間,默默地上床睡了。

閉上眼,所有的一切卻一下湧上心頭。想當年,她是那麼地高傲,高傲得都不想用正眼看自己的同學,看自己的同齡人;她也是那麼地自信,不僅自信前麵鋪滿了鮮花,也自信前麵站滿了白馬王子。但這一切的一切,突然間就沒有了,而且消失得是那麼的迅速,那麼的徹底,好像是在一瞬間,讓她都來不及有所反應。現在,她已經兩手空空,擺在麵前的,隻能是傷心和苦悶,隻能是一天天瘋長的年齡。她的心一下如同被掏空,也好像丟失了一切寶物。想痛哭的欲望像決堤的洪水。她迅速用被子蒙住自己,然後一下哭得喘不上氣來。

父母聽到哭聲跑了過來,然後一連聲問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本來是不想讓父母聽到的,現在已經聽到了,幹脆就痛痛快快哭一場吧。高歌一下哭得渾身抖動,幾次差點背過氣去。父母慌亂得不知所措,隻能抱住她一連聲地追問。她不想說,感覺也沒什麼可說,也沒法說清。父親簡直要急瘋了,他跺著腳喊了說,什麼事你說呀,說了,是報案還是自己處理,我們也好有個解決的辦法。

竟然想到哪裏去了?高歌隻好努力止住哭哽咽了說,誰敢欺負我,是我自己欺負自己!我的事,你們誰也不要管。

父母一下鬆了口氣,也沉默了下來。雖然猜不透到底是怎麼了,但母親還是說,我和你爸都老了,也再管不了你幾年了。我們不在了你怎麼辦?你的事不解決,我們怎麼能閉得上眼睛?你還是得嫁一個人,讓我們也見上一眼,要不然,我們真的是閉不上眼睛。

說完,母親也哭出了聲,而且哭得也很傷心。高歌止了哭煩躁地喊,嫁人嫁人,你們隻知道嫁人,可也得有人要我,也得有一個順眼一點的。沒人要我,沒一個順眼的,你讓我嫁什麼東西?

女兒還不至於沒人要。很可能是今天女兒又遇到了什麼受打擊的事,也說不定又和那個何宏偉鬧了矛盾。這個女兒,婚嫁的事還不知要讓父母操心到什麼時候。也許這是命,女兒命中就注定婚姻坎坷。如果是這樣,她明天就到廟裏為女兒求一個簽,看看命中究竟有沒有男人。

母親止了哭呆站一陣,還是說,也不是沒有合適的人,那麼好的人你就是不嫁,也不知道你究竟想嫁個什麼人?媽是過來人,媽早就想過了,而且是從各方麵想的。居家過日子,你姐夫哪方麵都是最好的,更好的男人根本就不存在,這世上也沒有比他更好的,這樣的話,你姐就說過多次。你姐和他生活了十幾年,十幾年她還能看不準一個人?

如果以前母親這樣說,她立即就會把母親頂回去。今天她覺得母親說得很有道理。姐夫和姐姐生活了十幾年,十幾年姐姐不會看錯人。就是在去年,她還對自己的婚姻充滿了樂觀,而且認為好男人有的是,可以挑選的餘地還很大,現在突然發現並不是那麼回事,好男人突然就沒有了,連未婚青年,也被挑選得所剩無幾,剩下的,也是那些書呆子怪脾氣困難戶。其實她也一直認為姐夫是個不錯的丈夫,這點和父母的看法一樣,但一直堵在她心裏的,還是因為他是姐夫,姐夫就像一個疙瘩,堵得她心裏無法暢快。現在想來,嫁姐夫也比老姑娘要好聽一些。姐夫現在是姐夫,嫁了,就不再是姐夫。如果不嫁再等下去,姐夫很快又成了杜小春的丈夫,不僅和自己再不相幹,再叫一聲姐夫,也有點牽強勉強,因為人家的老婆已經不再是你的姐姐。那就下定決心嫁吧。見母親仍在嘮叨,高歌故意氣惱地說,你整天說嫁姐夫,可人家根本就沒向我求愛,人家現在已經又有了別人,你讓我怎麼嫁?

這下父親和母親都有點著急,急忙問有了誰,那個女人是哪裏的,已經發展到了什麼程度?連珠炮式的問題讓高歌難以回答。但她相信,不管胡增泉和杜小春進行到哪種程度,隻要她向胡增泉發出愛的信號,她相信他還會跑到她的身邊。高歌不想回答父母的問題,她隻是說,既然你們說嫁姐夫好,那你們就決定去吧,我也再不管了。

這孩子,自己的婚姻別人怎麼能決定。但父母對視一下,他們心裏一下都有了主意。

女縣長

又是要錢的申請報告,程明明看到這些報告,心裏就止不住沉重,多好的心情也會被這沉重破壞。問題確實嚴重,有幾個鄉年年隻能發幾個月的工資,用他們的話說政權都難以為繼了。但縣裏的財政其實和鄉裏一樣差,下半年的工資同樣沒有著落。合鄉並鎮雖然提了出來,但合並後這些鄉鎮幹部怎麼安排?這個問題比沒錢更讓人頭疼。程明明正思考怎麼批示,縣政府辦公室主任郭東升突然站在了桌前。程明明嚇一跳。縣窮,縣裏幹部的文化素質也低,隻要門開著,他們就會徑直走進來,程明明曾想提醒他們要敲門,話到嘴邊又不好意思。今天不由得一股兒惱火湧了上來,她將文件夾合上說,以後進門最好敲敲門,這是禮貌。

郭主任並不難堪,他咧嘴笑笑說,你們是城裏人,我們鄉裏人不懂這些。

已經是縣辦的主任了,還說自己是鄉裏人。程明明不知該說什麼,隻好看著郭主任等待他開口。

郭東升說,程縣長,州辦公室打來電話,問咱們項目落實得怎麼樣了,能不能安排第一個簽字。

再過幾天就是浪山節經貿洽談會,大會每兩年召開一次,全州上下都很重視,抓得也緊。文化搭台經貿唱戲,浪山節實際就是招商引資會,大會的一個主要形式就是簽訂招商引資合同,簽合同儀式一個縣接一個縣地搞,第一場簽字儀式當然重要,省裏領導州裏領導都要參加,所有的宣傳媒體也要聚焦這一場麵。程明明是縣長,也是縣代表團團長,如果搞不好出點差錯,不僅會給上級領導留下能力差的壞印象,也會給整個洽談會留下遺憾,但如果搞好了,也是個宣傳露臉的好機會。程明明問,定下來的簽字項目有幾個?意向合同金額有多少?

郭主任說,決定出席簽字儀式的有八家,意向投資金額有一億三千萬。

對一個窮縣來說,一億三是個不小的數字,但要出席首簽儀式,這個數字還是少了一點,分量也輕了一點,也缺少能引起注意的大項目。程明明想想說,你把蘇縣長和招商局長叫來咱們再落實一下,定下來要出席簽字儀式的老板到時一定要去,同時咱們再緊急想點辦法,看能不能再弄幾個項目,爭取把儀式湊夠半個多小時,太短了撐不起台麵。

郭主任小聲說,程縣長,就這八個項目也是東拚西湊的,其中三個是已經簽了字正在實施的,兩個是通過朋友關係找了兩個老板做樣子充數的,剩下的三家雖然有投資合作的意向,但投資金額也是虛的,到時能不能到位都不一定。

這些情況程明明當然清楚,如果從實事求是和看得見的經濟效益來說,就沒有必要搞這個浪山節會,因為浪山節隻是舊時當地男女談情說愛的節日,流傳範圍不廣,知名度也不高,現在政府之所以出麵搞這個會,目的就是宣傳,就是要文化搭台經濟唱戲,並且要千方百計把這場戲演好,演得越有吸引力,越有轟動效果越好。規模小了,成交金額少了,都不能起到好的宣傳作用。程明明說,這樣吧,明天開個縣長辦公會,有關局的局長也參加,咱們把具體的事情再落實一遍,爭取出席第一場簽字。

郭主任走後,程明明又感到不踏實。她是今年換屆選舉時從別的縣到這裏的,職務也由副縣長升為縣長。從縣裏曆年上報的引資數字看,第一屆是六百多萬,第二屆是四千多萬,第三屆是一億一千多萬。程明明知道這些數字都是虛的,真正能到位的寥寥無幾,但從一年比一年誇張的情況看,今年報一億三顯然不行。

程明明覺得應該給縣委劉書記彙報一下,聽聽他的意見。

縣委書記劉玉成已經五十八歲,是縣裏年齡和資格最老的領導。程明明來上任時,陪同前來的州組織部長就說過要老將帶新兵,要劉書記多幫助程明明。劉玉成雖然謙虛,還是做了保證。但劉玉成有他的想法:再過兩年就到線了,這期間絕沒有升官的可能,與其被動等待不如主動出擊,趁自己在位,主動要求上一個台階,到州裏去賦閑,當個副地級調研員,所以縣裏的事一般不主動去管。劉書記聽了程明明的彙報,想都沒想一口同意,然後說你們開個縣長辦公會,集體把這件事定下來。

縣長辦公會卻讓程明明很是不快。六個副縣長就有兩個沒來。副縣長蘇信分管招商引資,也是縣參會代表團的常務副團長,許多具體事情應該由他來張羅,可他既不積極去搞,也不主動彙報,卻跑到鄉下躲清閑去了。程明明隱隱約約感到蘇信似乎有點情緒。好像有情緒的不止蘇信一個。剛來時縣裏就有不少議論,都說沒想到會派一個女人來當縣長,而且這個女人又是那麼年輕。這個年輕女人能不能坐得住鎮,就成為人們議論的焦點。特別是幾個副縣長,竟然流露出老大哥的神態,有時故意問她的年齡,然後說想不到你這麼年輕。程明明理解他們的心情,和四十多歲的他們比,三十六歲確實年輕。副縣長們並不恭敬的態度程明明也不擔心,她覺得威信並不取決於年齡,威信是靠能力和成績樹立起來的,她認為自己就是實力派,來這裏當縣長,就是因為政績突出。現在兩個副縣長不到會竟然不請假,連個電話都不打,這不能不說是一個示威的信號。程明明覺得不能再遷就,該批評時還得批評,不然再散漫下去就沒法工作。程明明嚴肅地故意再次問郭東升兩位副縣長哪裏去了,郭東升說下鄉去了。程明明高聲說,下鄉去為什麼不請假?為什麼不和我說一聲?現在我宣布一條紀律,以後縣政府班子成員離開縣城外出,都要和我打聲招呼,不打招呼隨意外出,有事找不著不說,出了問題我也沒法交代。

大家都沒說話。程明明掃視一遍副縣長,也不管大家臉上的表情,然後宣布會議內容。

談到引資數字時,有的說是少了點,建議改成二億多,還有人說反正是做樣子,過後又沒人追查,改成三億也可以。也有說應該實事求是,是多少就報多少。從大家發言的態度看,明顯有一種不負責任的傾向。也許是大家對剛才的批評不滿意,但沒有批評也很難領導這一班人。不管他們是否滿意,能不能接受,今天的事不能讓步,讓了步以後就更沒威信。程明明說,問題不是不實事求是,也不是想報多少就報多少。報三億就得有報三億的根據,哪怕是假合同你也得找幾個真老板,如果簽了合同資金不能到位,那是他老板的責任,如果你根本就沒找老板,那就要追查你的責任。話說回來,我們對工作的態度,就應該是努力爭取,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用百分之百的努力,和人家簽了合同,說不定人家會真的實施,如果不去做,後悔不說,還要我們這些領導幹什麼?現在你們的任務就是按三億左右落實,讓各局各鄉鎮都動起來想辦法找項目找老板,現在就分一下工,把任務落實到你們分管的各部門,散會後你們再分頭落實,後天必須有個結果報上來,誰完不成任務,誰弄虛作假,到時追查誰的責任。

按三億落實後,程明明心裏仍然沒底,也感到不安,散會後就一直想這個問題。州辦公室孫主任程明明熟悉,她決定打電話和孫主任商量一下,問問別的縣的情況,也向他請教請教,看看這個數字有沒有問題,會不會惹出麻煩。

孫主任比程明明大幾歲,在程明明麵前一開口就開玩笑,給程明明的印象好像他從來就沒有正經過。果然孫主任聽後開口就說,我的寶貝程縣長,我這次可是費盡苦心想包裝你,前天我就和州領導說了,我說首場簽字儀式讓你來簽,因為你年輕漂亮,又上鏡頭又落落大方,又是咱們全州唯一的女縣長。州領導聽了都說是個好主意。我的寶貝,現在的問題不是報多少合同金額,關鍵是要有一個能有點轟動效應的大項目,最好是一個外資項目,最好是你和一個洋老外簽字,然後握手擁抱。

孫主任雖然用了玩笑的口氣,但程明明知道他說的大意是真的,讓她出席首場簽字也可能定了下來。程明明一下有點緊張。孫主任仍用玩笑的口氣說,想想看,省裏州裏的領導站在後麵,台下是成千上萬的各縣各鄉領導,那麼多眼睛都盯著你,那麼多鏡頭都對著你,如此風光一回,不僅全州甚至全省的人民記住了你,更主要的是省裏的領導也記住了你這個年輕的女縣長。程明明也想用玩笑的口氣應答,但聲音有點發緊。她還是正經地說,敬愛的孫大主任,謝謝你的關懷,給點具體指示,除了弄個大項目洋老外,還要幹些什麼?

孫主任說,關懷談不上,你的懷也不屬於我,我也不能關你的懷,還是讓你的懷先空著。你先把參會的材料報上來,再給你透個消息,別的縣報上來的數字和你們差不多,這可能是你最關心的。我們的想法是,如果別的縣沒有大項目洋老外,首簽就是你的了。好了,咱們常聯係,白天晚上都行,最好是晚上,晚上我最想聽你給我打電話。

放了電話,程明明有點興奮。這個孫主任,簡直成了官場精,老練得再不能老練,看似玩笑,卻把她想知道的都有意透露給了她。她想,會後應該帶點土特產,專門去感謝一下人家,縣裏和這樣的人搞好關係沒有一點壞處。

全州都是國家級貧困地區,孫主任說得對,弄個洋老外引進點外資,才能為這次大會增添點風采。可這樣一個偏遠地區,引進外資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程明明覺得還是找找丁佩東,他海外關係多,讓他設法請一個來。

程明明決定親自找一下丁佩東。她給丁佩東打電話,說她要過去看看。丁佩東立即表示出極大的歡迎,說縣長姐姐你什麼時候來,我在門口恭候。

丁佩東是程明明交往最深的一個商人。那時她在輕工局工作,輕工局改成公司後,原來的行政單位變成了一個經濟實體,她也隻好走南闖北做生意。認識丁佩東時,丁佩東是福建一家製鞋廠的老板,雖說是鄉鎮企業,但規模已經很大。此後他們成為很好的生意夥伴。由於和丁佩東的合作,她的生意做得很是順利,很快公司便提她為副處級副經理。兩年後,省裏要選調一批懂工商業的領導到各縣去任職,以加強縣裏領導工商業的力量。程明明工業大學畢業,又正在經商,因此被選中,被任命為東和縣的副縣長。上任後她就大舉招商引資,她曾力勸丁佩東來投資辦廠,丁佩東說太偏遠,他也沒有現成的資金,但丁佩東還是給介紹來一個老板,老板在縣裏辦了個鞋廠,成為全縣的支柱產業。她被任命為五峰縣的縣長時,州領導和她談話時告訴她,讓她到五峰就是要讓她招商引資以改變五峰縣的貧窮麵貌。上任後她再次給丁佩東打電話,要丁佩東一定在五峰縣辦個廠,作為她在五峰立腳的基石,也算他獻給她的禮物。五峰縣雖然是貧窮縣,但藥材資源豐富,丁佩東便來五峰辦製藥廠。以前丁佩東稱她為妹妹,一口一個程妹妹,可能是因為她當了縣長,這次來五峰辦廠,丁佩東便改稱她為縣長姐姐。這個稱呼讓程明明既感到難為情,又覺得親切熱乎。她糾正過幾次,但沒人時他還是這麼叫她。現在程明明想和丁佩東開個玩笑,試試她在他心中的真正位置。她說,你就在辦公室等著,我說不上什麼時候去。放了電話,程明明也沒告訴辦公室的人,也不帶司機,下了樓就往製藥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