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明想嚴肅批評幾句,又覺得靠批評幾句根本解決不了問題,她也一時想不到合適的話來批評,她覺得應該專門來一次大整風。她轉了口氣說,你通知所有縣長,九點鍾到我辦公室開會。
六個副縣長又有三個不能來,會當然開不成了。因為幹部不應長期在本地任職的規定,蘇縣長和胡縣長都是從外縣交流過來的,兩人幾乎每周都要回家,一般都是星期五下午走星期一上午來,因為路途比較遠,司機也要跟著住下,這樣汽油費和司機的住宿費每月都花費不少,她曾委婉地勸他們少回幾次家,但好像一點作用都沒起。這已經不是一個紀律問題了,而是根本就沒把她這個縣長放在眼裏,往根子上說就是一種不服氣的表現,也是對組織安排不滿的表現。程明明心裏冷笑一聲想,我要讓你們看看,看看我這個小女子的本事到底有多大。
在東和縣時,縣辦的人無論主任還是一般工作人員都沒有鐵交椅,因為想到縣辦工作的人很多,幹不好就會被別人取代,所以縣辦的人一個個都搶了幹工作。程明明決定給縣辦動一次大手術,將縣辦的人調出三分之一,縣辦主任也要換人,做到敲山震虎,公開告訴大家,以後誰不努力工作誰就離開縣府。
辦公室主任這一級幹部歸縣委組織部管,要調動得縣委書記點頭。還有為丁佩東擔保貸款的事,也得和書記通個氣。程明明決定到劉書記那裏去一趟。撥通電話,劉書記說他就在辦公室。放了電話,程明明起身便往縣委走。
劉書記並沒在辦公室等她,縣委辦公室的人說劉書記可能到哪個辦公室去了,要她坐了等一等。等一陣仍不見人,程明明聽到樓道裏有劉書記的聲音。循聲去找,發現劉書記在機要室和兩個女人聊得很開心。見程明明來找,劉書記說,到底是年輕,走得好快。
程明明心裏一陣不快。縣府到縣委也就二三百米,根本談不上走得快慢,劉書記這樣做隻能說明他的傲慢和對她的輕視。進了書記室,劉書記坐了說,聽說州領導特別欣賞你,把你狠狠地表揚了一回,你感覺怎麼樣?
程明明說,州領導也就是隨便說說。
劉書記笑幾聲說,州領導說話怎麼能隨便,也許你們是漂亮女人,在我們麵前可從來不隨便。
劉書記明顯不是在說玩笑話,明顯地是嫉妒心在作怪。劉書記想當地廳級調研員,常往州領導那裏跑,但州領導並不欣賞他,據傳劉書記帶了紅包送州委書記,被書記拒絕了。程明明不想再和他胡扯,便開門見山說了縣府紀律鬆散和整頓的想法。
劉書記點一支煙,然後想半天說,你的想法不錯,願望也是好的,但郭主任是縣辦的老主任,他侍候了幾任縣領導,下次也該提他當副縣長了,你突然把他調走,他的前途就完了,他肯定想不通,縣委也沒法對他下手。
隻是調動一下工作,又不是要殺他吃他,何談下得了手下不了手?程明明壓住肚裏的火,說郭主任還可以到別的局當局長,但劉書記態度堅決,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這樣的局麵程明明沒有想到,她認為縣府的人就應該由縣府管,一個縣長連這點權力都沒有,還怎麼開展工作?程明明堅持自己的意見,劉書記顯然不高興了,他說,黨管幹部是原則,這麼大的事我個人也做不了主,如果你堅持自己的意見,就回去召開一個縣長辦公會,你們幾位縣領導意見統一後,寫一個報告上來,然後召開黨委常委會討論決定。
黨委七個常委中,隻有縣長和常務副縣長是常委,如果黨委這邊不同意,上會肯定是個否決。動一個科級幹部是要經過黨委常委會,但幹部管理也有一個慣例,縣政府這邊的人事應該尊重縣長的意見,另一方麵,從支持縣長的工作和人情關係上說,你也應該給縣長一個麵子。這說明劉書記根本沒把我這個縣長放在眼裏。憤怒使程明明滿臉通紅,她不想再爭,她毅然起身離去。出門時又有點猶豫。這樣搞僵以後怎麼工作,也許郭主任和劉書記有特殊關係,人家畢竟是老書記了,讓一步也沒有什麼。程明明又返身坐下,想想說,這樣好不好,主任不能調,把副主任調一下行不行,總之必須得震動一下。
劉書記緩和了口氣說,小程呀,處理人的事我比你有經驗,要慎之又慎,設身處地想想,人家拚命地混,不就是為了混個前途,輕易處理一個人,人家恨你一輩子不說,也會在幹部中引起議論,有人會說你排斥異己,也有人會說你收了賄賂重用心腹,當然還會有更難聽的話,所以在用人方麵我一直慎重,一直按組織原則辦事,這樣人們就沒有閑話可說。調副主任的事我同意,但也得按程序來,也得打一個報告,由常委會討論決定。
程明明明白劉書記是在打官腔,誰不知道你劉玉成在黨委的名義下想提拔誰就是誰,今天縣長求你調換一個主任竟然是這副嘴臉。劉明明清楚地意識到她和劉書記之間有些隔閡,至少是沒有站在同一戰線,也說不定有故意設點障礙讓她臣服的意思。程明明再不想說什麼,隻好起身告辭。
回到辦公室,程明明仍然沒法擺脫這種壞心情。來五峰縣半年來,她一直在想怎麼把經濟搞上去,人事方麵的事她基本沒有過問,更沒考慮拉幫結派,也沒有什麼心腹要提拔,黨委那邊提出提拔任免誰,她都表示同意。從今天這件事來看,說明她在縣裏的地位還很輕,更別說有什麼權威。她覺得這件事敲響了一個警鍾,不抓人事沒有幾個得力的幫手你就孤立無援。同時這件事也說明了一個問題,鬥爭是必要的,權威是在鬥爭的勝利中獲得的,一味地軟弱退讓隻能使你更加無足輕重。程明明想,州委領導是信任我的,如果劉玉成繼續獨斷專行,我完全可以找州領導反映一下,說不定上麵會讓劉玉成提前退休或改為調研員。如果能把書記扳倒,別說威信,哪個領導都得害怕。
這樣想一陣,程明明心裏的恨減輕了不少。她感到有點口渴。喝幾口水後,程明明又想,人事權在你手裏,但財權卻在我手裏。前些天劉玉成要求撥十萬塊錢,要給黨委領導配備一些辦公設備,她當時答應盡快解決,現在看來這事得商量,得看他劉玉成的態度再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