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增祥點頭表示滿意,然後說了他的設想。關玲覺得古書記的設想有點浪漫,許多地方很不符合實際:你把這點地當成了寶貝,恨不能長出搖錢樹來,但如果站在開發商的立場上想,一個小小偏遠縣城,既沒地理優勢又沒資源優勢,人家投資後,就要獲利,拿什麼獲利,是件很頭疼的事情。但關玲覺得不便反駁,也不便解釋,便什麼也沒說,隻點頭表示讚同。
告辭時,古增祥再一次要她給崔縣長彙報一下,聽聽他的意思。關玲一一點頭答應,然後出了門。
任命崔民來當縣長時,崔民沒到,簡曆就在縣裏傳了開來。崔民三十五歲當縣長,縣裏的曆史上還沒有過。崔民到任,大家感覺並不是那種娃娃縣長,相反,崔民一臉嚴肅,目不斜視,舉手投足都透著一股威嚴,一股霸氣。特別是言談講話,處處都居高臨下,時不時要加一句你們懂不懂。好像他什麼都懂,下麵的人都是一幫傻瓜。有些老局長便在私下議論,說崔民到底還是黃口小兒,名牌大學畢業就到省機關工作,一帆風順,高傲自大,看不起基層工作的同誌,其實,我們這些局長過的橋比你走的路多,吃的鹽比你吃的飯多。關玲對崔民更是沒有好感。牛什麼牛,別看你在省裏混得人模狗樣,到基層你能玩得轉,才叫有本事。由於印象不佳,關玲基本不主動去接近崔民,當局長也有段時間了,關玲隻彙報過一次工作。
崔民的辦公室就在三樓。關玲小心翼翼上三樓看了三次,每次都聽到崔民的房子裏有人。關玲覺得自己有點窩囊。論年齡,他隻比她大三歲,都是同齡人,有什麼可怕的。默默給自己壯一陣膽,再到崔民辦公室門前時,心裏還是止不住撲騰。鼓起勇氣敲開門,這回屋裏隻有崔民一人。關玲故意很熟悉地坐到崔民桌前的椅子上,然後等待崔民先說話。
崔民看關玲幾眼,說,工作還搞得不錯,咱們這樣的窮縣,能招來商人確實不容易。怎麼,有什麼事嗎?
崔民如此隨和,還表揚了她,這讓關玲深感意外。也許崔民今天心情很好。關玲一下沒有了緊張,她說,我來給您彙報一下工作,順便要提點要求,要縣長給解決一點困難。
沒想到崔民突然轉了口氣,說,當初我就不讚成再單獨設一個招商局,把招商局掛到經貿局就夠了,再單獨設,工作機構重複不說,經濟條件也不允許。你也許覺得你提出的條件不高,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你想想,全縣一年的財政收入隻有四千多萬,支出卻要九千多萬。這麼大的差距,你要當這個家,你怎麼辦?
還沒開口就讓猜出是要經費,可見要錢的人確實不少。經費是緊張,但這麼大個縣,多沒有,少也能擠出點;錢沒有,房總能擠出一間,人總能撥一兩個過來。豁出去了。關玲說,我是這麼想的,不知對不對。正因為我們窮,才必須得靠招商引資,如果再招來幾個呂秋生這樣的企業,不說別的,一年稅收至少也能增加千萬,肯定要超過全縣的農業稅收。也許我是站在我的崗位上算賬,但我覺得應該算這個經濟賬,應該考慮加強招商的力度和投入。
關玲想說不應該隻看眼前利益,隻算要不要再設招商局,但馬上意識到不妥,將話咽了回去。
崔民說,要說算賬,我比你算得更清楚。招商局和經貿局合二為一,不是削弱了招商,而是更好地理順了關係,更方便了招商引資,更沒有扯皮推諉互相拆台,你說哪個賬更好?
有些話不說,他還以為別人沒有道理,沒有頭腦,都是傻瓜混飯吃的。關玲決定鬥膽把憋在心裏的話說出來。但她做出更加隨意的樣子,而且帶了笑說,事實證明,經貿局設立了這麼多年,就從沒招來一個商,好像他們也沒這個業務。
崔民說,事在人為,關鍵是經貿局沒有一個招商引資的領導,而不是經貿局本身。如果讓你到經貿局當局長,你是不是會覺得招起商來更方便,更順當一些?
關玲師專畢業在一中當教師,被縣委看中調到縣委辦公室,才兩年不到,就一下被任命為招商局長,這在縣裏算史無前例的破格提拔,經貿局是大局,口大人多,她當經貿局長當然不可能。但如果真當了,她絕對可以幹出一番事業。關玲大了膽用玩笑的口氣說,你又不可能讓我當經貿局長,如果把招商局掛到經貿局,就得受經貿局的製約,到處扯皮,根本不可能幹成事情。
崔民一下表情複雜地笑了,然後說,想不到你一個小女子,野心還真是不小,想當一把手,也不想受人製約。好呀,有野心就好。你怎麼就斷定不讓你當經貿局長?隻要你幹得好,有那個能力,別說當局長,當縣長也是應該的。現在的關鍵是把事情幹好。你現在光杆司令,不也照樣把商引來了嗎?所以說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繼續把商引好,幹好了,縣裏自然會考慮你的工作條件,讓你當經貿局長,別人也沒什麼話說。
竟然稱她小女子。說小女子有野心雖然是批評,但話音裏卻有著親切平等的意思。看來崔縣長也並不難交往,官架子也沒想象的那麼大,熟悉了,還是平易近人的。也說不定崔民確有讓她當經貿局長的想法。關玲心裏一陣興奮,麵前的崔縣長好像也一下變成了同齡的男子漢。關玲立即用有點撒嬌的語氣說,崔縣長你可要說話算數,別拿我當小孩子哄著玩。我得和你先說好,再引來資,我就要招兵買馬擴充機構,到時,你可別忘了你說過的話。
崔民嚴肅地說,我這人就講實際,不和你開玩笑,隻要你做出成績,我絕對提議你來當合並後的經貿局長。
關玲說了感謝信任一類的話,又覺得太露骨了點,顯得官癮也大了點,畢竟事情還沒一撇呢。關玲表情嚴肅,然後談了開發園藝場的打算。想不到崔民一口讚同,一口氣說了許多想法。關玲雖然覺得崔民的想法過於主觀,都是一廂情願,但她理解,作為領導,就應該提出更高的要求。關玲不住地點頭,有時也補充一點意見。兩人越談越投機。最後崔民鼓勵關玲大膽去做,關玲很認真地表了決心。
臨走時,關玲說,崔縣長,我還有個要求。招商引資得去跑,我現在連一分錢的路費也沒有,想出門也出不去。
崔民說,經費可以給你一點,但不會太多。我想過了,你得以商養商,比如招商成功了,能不能向商人要點提成?或者幹脆就叫讚助,讓他們讚助你一點,你看怎麼樣?
這樣的事關玲也想過無數次,但招商隻能是請人家,如果伸手要東西,就得犧牲國家的一些利益。關玲說,我們畢竟是政府官員,這樣做會不會算受賄索賄?
崔民說,關鍵是看你把錢裝在了哪裏,如果裝在自己腰包裏,那就是受賄,如果裝在公家的腰包裏,那就是為公家辦公事。
也好,事在人為,關鍵是看怎麼來辦。像呂秋生,好像很慷慨大方,也許他真能夠讚助一點。
最後崔民答應給招商局五千塊經費,關玲覺得這也不錯了。關玲真誠地感謝過崔民後,很輕快地離開了崔縣長的辦公室。
一年一度的廣交會,關玲很想去看看。不看外部的世界,兩眼一抹黑,招商也是盲人騎瞎馬。崔縣長要給的經費,也要等到有錢了才能兌現,也隻能指望商人了。關玲撥通呂秋生的電話,想試探一下,看能不能榨出點錢來。關玲想先和呂秋生開個玩笑,套套近乎。關玲用威嚴的口氣說,你是呂秋生嗎?我是公安局治安科,有人反映你調戲婦女,請你立即到公安局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