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連續一周在異國上空飛翔的生活,租住在鍾小印家的空姐酷兒今天回北京了。這些天她一直在空中飛來飛去是源自她對班的一個同事趕上婚假,她幫忙頂幾天班。她男朋友安沛開了車到機場去接她,當她一坐上車就向她傳達了小印的近況,告訴她小印在工作上闖禍了。酷兒很著急,她讓安沛開了車直奔酒店,她知道按推算,小印現在應該在上班。
不過,這次她的推算是錯誤的,小印因為出現了這麼大的失誤,正被罰停工一周進行反省呢。她和安沛在酒店轉了一圈不僅人沒見到,還聽到了一籮筐的風涼話。說的都是對小印不利的話。酷兒更著急了,她又讓安沛開了車飛也似的開向了家裏。那裏想必會有鍾小印的蹤跡。
安沛將車在小印家樓前停下,意外的,酷兒竟發現了一個眼熟的身影。
那身影高大而瀟灑,有一頭蓬鬆發質,應該是呂辛。
快近一個月沒見到呂辛了。那一陣子,呂辛和鍾小印商定好彼此試著交往時,呂辛總來找小印,酷兒見過他。他和小印、酷兒和安沛還在一起吃過飯呢。後來,聽小印說,還有一個女孩很喜歡呂辛,所以,她就退讓三舍了。這會兒他怎麼會在這裏?莫不是……
顯然,呂辛看到了車裏的酷兒,他的臉上猛然流露出釋然的表情,那模樣像極了一個筋疲力盡的爬山者猛抬頭發現腳下的路已然到了頂峰一樣。他長喘了一個口氣,並將腰向下彎了彎。
“怎麼不進去?家裏沒人嗎?”酷兒問。
呂辛搖了搖頭,他和安沛打過招呼後,焦急地問向酷兒:“你知道小印去哪裏了嗎?我在這裏等她半天了。她沒在單位上班,我已經往酒店打過電話了。”
“我剛下飛機,這幾天不在家。對了呂辛,你是今天才來找她嗎?你前幾天有沒有見她呢?我也剛去過酒店,她是不在。她到底怎麼樣?有沒有事呀?我剛剛聽安沛講了,我也好著急,呂辛,你不會是這幾天都沒有見到她吧?”
“這幾天當然見到她了。我一知道她被酒店處分的事就來找她了。我還勸說她離開酒店呢,既然工作上不是很開心,就沒必要非在Bewiek酒店上班。以她的學曆和工作態度,在哪裏找不到個工作呢?可是……”呂辛雙手插兜,聳了聳肩膀,表情甚是無奈,“可是,誰知她根本不肯答應,唉,真是搞不懂!”
“什麼,你勸小印不要在Bewiek酒店上班了?那怎麼行?她肯定是不會答應你的。”
“為什麼?”
呂辛不解地看著酷兒。
“嗯……”
突然之間,酷兒像刹車一樣捂住了嘴巴,她霍然記起了鍾小印曾囑咐她不許向別人提起藍冬晨幫助她安排工作的事。
“那你有沒有去其他地方找找?”
酷兒問。
“其他地方?還有什麼地方?”
雖然酷兒神色閃忽,話也說得沒頭沒尾,但是,呂辛還是聽出了酷兒有可能知道鍾小印還會出現的地方。
“她媽媽那啊——啊……”
酷兒又停下了,她突然又記起,小印媽媽住院的事,小印也是瞞著呂辛的。
“她媽媽?她媽媽在哪兒啊?”呂辛徹底地看出了酷兒有事情向他隱瞞,他猛地上前,抓住了酷兒的胳膊,使勁地搖晃了一下。
“喂——你搞痛我了!”酷兒大叫了起來,連安沛都要對呂辛瞪眼睛了。
“對不起對不起!”呂辛一疊聲地向酷兒賠不是,他的眼神誠懇地,帶了無限的淒苦無助,讓酷兒一下就看到了他因為沒了小印的消息就天崩地裂的感覺。
這樣的人這樣的眼神怎麼好再向他隱瞞呢?怎麼好再看著他受如此的煎熬呢?酷兒閉了閉眼睛,像是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一樣,她說:“呂辛,我告訴你,可你一定替我保密,不許對小印說是我告訴你的,否則——”
“你放心吧,我一定保密。”
“小印的媽媽在醫院。聽說是藍冬晨——也就是Bewiek酒店的藍副總經理幫助安排的。醫院具體在哪我不太知道,小印不告訴我。還有,就是小印不可能辭職,我聽說藍冬晨幫她媽媽付了20萬的療養費,藍冬晨被小印視為救命恩人,所以,我剛才說小印是不會離開Bewiek酒店的,她怎麼可能離開她的恩人呢?”
“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
呂辛聽得目瞪口呆。他千想萬想也從來沒有想過小印和藍冬晨之間還有這樣的曲折。
“藍冬晨為什麼要替她付她媽媽的療養費?這件事為什麼別人都不知道?”
呂辛深感納悶,因為如此說來,金薇薇和麥樂樂肯定是不知此事,看來也不可能有別人知曉。小印和藍冬晨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呢?若真的是酷兒說的隻是小印欠了藍冬晨20萬元錢、小印在酒店上班是為了償債那就好了。想到此,呂辛覺得還是有必要再問得仔細。
“酷兒,你是說,小印在Bewiek酒店上班是為了償還藍冬晨的錢了?”
“我估計是吧!雖然小印沒說,但是,她是那樣的人啊。她不會輕易地接受藍冬晨的20萬的。再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了,小印不讓我問,她也沒說。”
“哦,謝謝你,酷兒,打擾你了。你剛下飛機,趕快回家休息吧!”
看著酷兒和安沛上樓的身影,呂辛並沒有立即離去,他開了車門,一個人鑽進車裏,坐在座位上靜靜地等待著小印,他知道,小印晚上肯定會回來的。
傷心人多半會去多情處。望景生情望景懷念,至少可以滿足一時的心靈空虛。
北海公園冷清清的。雖然太陽還是在天上並沒有往常那樣明顯,但是除了綠蔭和建築遮擋住的地方外,其餘裸露在陽光下的東西還是都冒著嫋嫋的白煙。水麵上偶然飛過一隻蜻蜓和幾隻水鳥,輕輕地濺起一點水花就又換了一個著陸點觀察岸邊的那個長相清純、麵部略帶淒迷的女孩。
小印抱著雙腿坐在岸邊已經好久好久了。她的睫毛一眨不眨,遠遠地看去,像極了商店裏擺放的芭比娃娃。三三兩兩的情侶和小孩、老人從她身後走過,無論是竊竊低語還是歡快地喧嘩,她都沒有一點點感覺。世界好像在她麵前已經消失了,太陽也好像不存在,她也不知處於何年何月何地了。
是誰使她這樣的?她的腦海中閃過了一個人的名字。藍——冬——晨!這三個字是什麼樣的呢?藍色的、冬天的、早晨?呼地一下,她打了個冷戰。一股很冷的感覺重重席卷了過來,她覺得一瞬間她已化做安徒生筆下的那個賣火柴的女孩,真的好想好想找個地方取取暖。為什麼?為什麼身上不僅冷,心裏還伴隨著巨大的傷痛?為什麼他會帶給她這種感覺?也許是他太冷酷太無情太暴戾了吧?抑或是她太多情太幼稚太溫順了?要不,怎麼會從一開始,她就對他有了莫名的特殊感覺。那種感覺鹹鹹的,少一點都感覺味道淡得像白開水,多一點又怕承受不住。也像夏夜支在院中的一幕紗帳,時隱時顯地透出朦朧的光亮,也時隱時顯地遮住朦朧的光亮,看似清散散的,但你無論如何也衝不出去這個樊籠,讓你感到它存在的事實。
為什麼不能掙脫呢?以至使她每一次見到他,呼吸就感到局促,每一次想到他,思緒就像柳絮,不經意間竟溢出整個春天。
她是喜歡他的!這時,她終於確切地對她下了這個定論,確切到就像求證X加Y等於Z一樣,竟有了些公式的味道。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確切地感到喜歡上了一個人。他呢?她想好好地想想他是不是也很喜歡她。可是,她剛剛一想深入地思考這個問題,心就很煩很亂。問題的答案是很顯然的。如果他要是知道她在思考這個問題,說不定他會覺得她傻得可憐呢!她記起了她第一次送媽媽到療養院時在門外聽到的話了——他說“我怎麼會喜歡她?全世界的女孩都嫁出去了,我也不會娶她!”而且,他還說她是一個黃毛丫頭什麼什麼的。她是個黃毛丫頭!她當然是個黃毛丫頭!不然的話,她就不會傻傻地闖了那麼大的禍,不會傻傻地以為他會幫她找出原因,從而能夠體諒她安撫她了。落花和流水,蜻蜓和湖麵,一個有意一個無情,再也沒有什麼可分辨不清的了。
他是不會喜歡上自己的!鍾小印的心底反複地念叨著這句話,滿腦子的磁盤裏也反複地拷貝著這句話。他有理想,重事業,熱愛工作,奮力向上。而她呢,整個身心都用去做什麼了?即使是現在,犯了這樣嚴重的錯誤,她的心裏不是也一點都不想去想工作嗎?書上說戀愛中的人會被感情衝昏了頭腦,她現在不就是深陷戀愛中嗎?不同的是,別人的戀愛是兩個人,而她卻是唱獨角戲。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甚至,是罪有應得。她本來就清楚他是有女朋友的,而且,他的女朋友還那麼優秀。她怎麼可以僥幸地認為自己可以掩耳盜鈴呢?更可恨的是,即使是這樣,她竟然還忘不了他!即使知道他有了女朋友,即使知道了她和他在一起是種無望卻還是對他割舍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