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為什麼?她實在想不通,甚至開始怨恨起自己來。她將下巴重重地抵向膝蓋間,漸漸的,漸漸地閉上了雙眼。
一股潮水迅猛地衝破了微閉的屏障,緩緩向她麵頰滑落,她能感覺到,潮水正順著膝蓋跌落到腳踝裏側。腳踝上的蝴蝶文身呢?就在前幾天,他還說她已經不需要這個護身符了拿走了它,短短的幾天,她果真厄運降臨。
“蝴蝶啊,蝴蝶,你為什麼飛走了?你為什麼不肯陪在我身邊替我解去這許多煩憂呢?難道,你就忍心看著我這樣傷心、這樣困惑、這樣沉淪嗎?”
鍾小印的內心拚命地呼喊著,她的淚水更是急速地墜落,肩膀也跟著微微地顫動起來。整個岸邊的垂柳仿佛聽懂了她的呐喊,跟隨她一同吟唱著哀歌。
晚風不僅像樂譜像一樣地流淌過來,還捎來了幾隻輕盈的蝴蝶。其中一隻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微閉了雙眼的眉間。她抽出一隻手,摸索著從身邊的包裏拈出不倒翁,舉到眼前,張開被淚水漾滿了的雙眼,和蝴蝶一起對著不倒翁,哽哽咽咽地說:“爸爸,求求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呀?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可他為什麼這樣對我?爸爸、爸爸,我是不是不應該喜歡他呀?可是,可是我真的辦不到……爸爸,求求你告訴我好不好?……好不好?……除了你,還有誰能回答我?媽媽在醫院,酷兒在天上……爸爸,你告訴我啊???”
等待通常因漫長而無聊,但對於有心人來說,等待代表著光明和希望。呂辛終於看到鍾小印的身影了。
鍾小印背著雙肩背書包,兩隻手交叉拿著一個不倒翁,神魂落魄地從街角處踽踽行來。
呂辛不知自己是怎樣地蹦下車來,攔在了她麵前。
“小印——”
鍾小印臉和眼已經被淚水寫滿了痕跡。一陣無以言狀的心痛布滿了呂辛的全身。才一天不見,她就變成了這個模樣。
他雙手托住了她的肩膀,用眼睛深深地鎖定她,嗓音略帶沙啞地說:“小印,發生什麼事了?你到哪裏去了?你怎麼哭成這個樣子?我找了你整整一天了!”
“呂辛——”鍾小印像一隻飛累的小鳥,好想好想找個依靠。她再也止不住一路上強忍的淚水,投向了呂辛寬寬的懷抱。
呂辛緊緊地擁抱住她,隻想將她所有的哀愁和辛酸統統攬進自己的懷中,帶給她無比的希望和美好。
僅有的一點落日餘暉撒在他們的身上,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上去,都像極了一幅渲染著浪漫情調的剪影。
時間在這一刻幻化成屏幕,播放著最精彩最絢麗的一幕場景。
此刻,他們並不知道,離他們有5米之遙的地方,藍冬晨像蘊涵了10噸核威懾,腳步竟沉重得無法再向前移動一步。這一刻,他的頭腦中出現了短暫的空白,他不知10分鍾前他做的瘋狂駕車買了花束趕到這裏的決定是不是正確。
明天,鍾小印就要停止處罰恢複上班了。算起來也隻有10幾個小時,他又可以看到她了。
已經將近6天未見到她,看起來好像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但是不知怎麼的,就在10分鍾之前,這種深入骨髓的思念竟如核武器般爆發,任是怎樣的強忍狂耐都無法將之打壓下去。不喜歡她可以,不愛她可以,但是,不見她怎麼可以?不分分鍾讓她駐紮在他的視線中怎麼可以?真不知道這6天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他現在開始有些佩服自己的堅強和抑製力了。在沒見到她的6個白天和5個夜晚裏,她是怎麼度過的?她有沒有哭?有沒有罵他?有沒有思念他?有沒有人陪她?她會不會很恨他?她會不會再也不喜歡他了?這些想法如同鋼針一般,徹頭徹尾地刺入到他的心髒,每想拔起一根,都連帶著會帶出一陣令人暈眩的血肉和痛感。
如果用一個詞準確地形容通徹心扉的遺憾和寢食難安的焦灼,那麼,相思這個詞再適合不過。相思原來不僅僅是字典中安安穩穩躺著的一個詞,而是一種鮮活的,可以觸摸到的感覺,就像他開上車衝上街衝到花店時的動作,要多猛烈就有多猛烈。
他好想快快地見到她,對她說一聲瞻前顧後、壓抑了很久沒有說出的話——“我喜歡你”。
可是,現實卻是那麼的殘酷,就像黑夜的來臨,一如悲傷的感覺竟是無孔不入。站在本是兩個身影卻因親密擁抱變成一個身影的旁邊,藍冬晨緊緊攥住花束的手竟已因花刺的鋒利而滴出鮮血。
不過,他不想放手,更不想像其他看了此等場景瘋狂了的男人那樣將花束棄之在地,他要將花束親手交給她,交給他經過了痛苦掙紮生平第一次付諸於送花行動的對象手中。
這花的分量對於他實在是太重太重了。大多數的女孩不明白,男人送一束花再簡單不過了,價格便宜且非常浪漫。但是,為什麼大多數男人都不肯送呢?其原因是害怕承擔熟人或是陌生人對他舉著花的目光。這些目光會像一麵厚而重的銅牆鐵壁,足以令任何信心不堅定人望而卻步。不過,如果一旦下定了決心衝過這道牆,那麼再有天大的阻撓他也不會輕易言罷。像藍冬晨這種天生執拗的人更是如此。呂辛在他眼中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
“小印!”藍冬晨沉著地叫了一聲。
兩個合二為一的身影倏地同時抬頭,不敢相信地看到了藍冬晨站在他們旁邊。兩個人的麵部表情一下子從愕然到木然,然後又到赧然,最後,漸漸轉變為坦然。
一刹那間,鍾小印有一種飄然飛向藍冬晨懷抱的念頭,不過,這僅僅是一刹那的念頭,很快地,她將身體再度向呂辛懷裏靠了靠,然後,她故意忽視藍冬晨的眼光,求助似的看向了呂辛。
“小印,我來給你送花,你過來。”
藍冬晨將花束向上舉了舉,臉上絲毫沒有掛著尷尬和憤怒,好像他天生就是一個不會生氣的紳士。
直到這時,鍾小印才看到他居然拿了一打藍色的玫瑰。好美好美的花,街口的燈光籠罩在上麵,好像千年前冰封住的一個詩篇,訴說著楚楚動人的情感。有誰能抵擋接住它的衝動?鍾小印目光迷離地看向了他。
依然攬著鍾小印的呂辛及時地將她的身子扳向了一旁。他意識到鍾小印也許沒有力量跟藍冬晨的眼神抗衡。
“小印,我們上樓吧!”
呂辛說。
鍾小印收回眼光看向了呂辛,溫柔地點點頭,並且自然而然地應了一聲。
就這一聲,其實,也隻這一聲,藍冬晨已然聽出了鍾小印嗓音的不同。這是經過了一場大哭特哭的嗓音。夜色雖然斥滿了整個街道,他剛才也已看到了她紅紅的眼睛,但是,聲線的變化預示出的東西還是被他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心因為瞬間被揪起的緣故猛然扭曲。
她為什麼哭了,而且還哭得這麼厲害?是因為他嗎?還是因為呂辛……藍冬晨決定不再猶豫。她是他的,他要帶她走,他要安慰她,要用自己的真心換取她的原諒。不能再讓呂辛糾纏著她。
“小印,你過來!”
再開口的藍冬晨聲調霸道,全然沒了剛才的矜持。
鍾小印隻想攜了呂辛一同上樓,對他的話佯裝充耳不聞。
“小印,我叫你過來你聽到沒有?”
藍冬晨對呂辛和她在一起的耐性已達到了極限。
“你住口!”
鍾小印突地大叫一聲,將呂辛和藍冬晨都嚇了一跳。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你憑什麼跟我講這種話?”
鍾小印放開了呂辛,來到藍冬晨的麵前。接著說:“你走!你給我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我說這番話是真心的,決不是在跟你賭氣。……對了,我剛才的話錯了,我怎麼可以不見你呢?你是我的上級,是我的領導,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們還簽了協議呢!我怎麼可能不見你呢?……我應該這樣說——除了上班時間,我不想見你。我根本不願意見到你。……拿著你的花,該送誰送誰去吧!我不缺送花人。會給我送花的人就站在你麵前,你認識的,呂辛!相信你的記憶力不會那麼不好,不久前的999朵玫瑰你沒忘記吧!比你的花多多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