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天又開始了斷斷續續地下雨。南方的冬天通常是由一場天昏地暗的陰雨開始，這種濕冷的寒氣直達入骨。就算穿再多的衣服也仍舊感覺手腳冰涼。
寒冷難耐。
這是周若千第一次帶著小一外出，打算為他添置一些過冬的衣物。彼時他們都已搬到了文逸最終安定下來的住所，三個人，如同一家人一般地住在一起。這是周若千為了保護小一而作出的決定，為掩人耳目而不得已而為之。對文逸，心中難免覺得愧疚與虧欠。覺得像是利用了他。
哪怕文逸其實並非在乎與介意。他根本不曾企求哪怕一點點的愛的回報。
這種無私的奉獻，才是最無從償還的情感債務。
周若千出門的時候，正巧碰上寧靜的來電邀約。在電話裏周若千沒有把小一的事告訴寧靜，於是，幾個人會合之後，寧靜和趙菲菲望著周若千身旁緊緊牽著手的小孩兒，愣是半天沒反應過來。
“你……哇塞！我們好像才一個月不見吧，這麼快就弄出個這——麼大的孩子了？”寧靜把音調調到了最高，尖聲刺耳，不可思議。
“哪能啊，這雖說現在科技發達，各種神奇的事情都有可能成為現實，但這個，”趙菲菲搖了搖頭，“肯定不可能的啦。”
“不可能不可能……”她們倆異口同聲地念叨著，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周若千含笑看著她們誇張的表情，蹲下身對著小一柔聲道，“來，小一，快叫阿姨好。”
“阿姨好。”小一立刻抬頭看向寧靜和趙菲菲，露出一臉天真無邪的笑容。
聲音清脆如鈴，聽到的人直覺心酥如麻，是冰都能融化。寧靜和趙菲菲也蹲下身子來，湊到小一的麵前，又是摸頭又是捏臉的，甚是喜愛。似乎到了這把年紀還沒能成家的單身女人，特別容易被小孩子喚起心中蠢蠢欲動卻無處釋放的母愛。
小一也特別乖，在她們你爭我搶的熱情當中，不哭不鬧，非常聽話地配合著她們。
她們問，“你多大啦？”他答，“快七歲了！”
她們問，“你叫什麼名字吖？”“我叫方……我叫文小一。”
文小一？
趙菲菲微蹙眉頭，問：“你爸爸媽媽是誰？”
小一停頓了片刻，轉過頭去看了看周若千，一雙炯大的眼睛透露些許遲疑。周若千朝他淡淡一笑，他方才答道，“她是我媽媽，我爸爸是文逸。”
小一用手指了指周若千。不等她們倆人反應過來，周若千牽起小一指向她的那隻手，柔聲道，“走吧，媽媽和阿姨們今天帶你去吃好吃的，好嗎？”
“太好了！”
誰也沒有留意，趙菲菲在聽到小一說的那句話之後，瞬間黯淡下去的神色。
本來寧靜和趙菲菲約周若千出來，是為了去逛街掃貨的，然而因為有了小一，隻能把“掃貨”的地點變成了兒童商城了。
看她們一臉無奈的表情，周若千安慰道，“別這樣嘛，這不給機會給你們提前學習一下如何當一個好媽媽嘛。”
小一在店員的幫助下試新衣服的時候，寧靜和趙菲菲終於逮到機會盤問周若千。
“你可藏得夠深的啊，在美國就結了婚生了娃了居然都不告訴我們。”
“……你們沒問，我也就沒說……”
“那，你和嚴遲照又是怎麼回事？？”趙菲菲帶著試探的意味問道。
周若千目光遊移，“他……是一個錯誤。”
“那你究竟愛的是文逸，還是嚴遲照？”寧靜問。
這時小一恰到好處地跳到她們中間，興奮地展示著身上換好的一套新衣服。“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周若千含笑著率先答道：“嗯，你喜歡嗎？喜歡的話媽媽給你買下來哦。”
那個懸而未決的問題，就此得以成功逃避。
其實並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心中有太多顧慮。無論對誰，彼此間始終阻隔著太多障礙，情感無法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