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方昕接回家的一個多月以來,他每天都會去看她。在她的房間一待就是半天。他自己身體也不好,坐著輪椅,得由人推著來到她床邊,很多時候,因她始終沉默,他也就隨她安靜地坐著。
但有時候他會忍不住開口問她,“你究竟還有什麼事瞞著我的?”
方昕別開臉,連看都不想看張世葃一眼。
張世葃幾度在她麵前卸下往日裏的威嚴麵具,一轉柔和卑躬的態度,對方昕傾訴衷懷。
他說,“我知道你恨我。十年前我利用了你,害的你家破人亡,但那多少也有你自己的選擇在裏麵,所以你怨不得我。後來你和我在一起生活了整整三年,我自認對你我是照顧得無微不至。我對你那麼好,可你到頭來卻還是離開了我。唉,我活的這半輩子,就已被你拋棄了兩次了……要說恨,也該我恨你才對。”
方昕依舊一聲不吭。閉著眼睛,把周遭的一切當做空氣一般。
心如死灰。
“可是無論我怎麼恨你,當我知道你命不久矣的時候,我還是無法讓自己不去管你。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絕對不會。為了你,我這大半輩子以來一直孤身一人,枕畔無伴侶,膝下無子嗣,沒有人與我共享這成功的榮華。好不容易我又把你找到,我要你好好地活著,就這樣一直陪著我。”
方昕露在被子外麵的手因用力而顫抖,她多想抬起手來,狠狠地在張世葃臉上甩上一巴掌。但奈何全身無力,也不知道醫生們給她輸的那些營養液裏有沒有參雜一些什麼藥劑,她雖然一直好好地存活到現在,但卻日漸空乏無力。這樣的她,除了還能說話之外,簡直與植物人無異。
張世葃把手按在她激動得發抖的手背上,力道均柔,“告訴你吧,我們這裏,又來了一位貴客。她和你一樣,有著難以馴服的頑固。她的眼睛,和年輕時候的你,簡直一模一樣。”
方昕的手頃刻停止了顫抖,緊閉著的雙眼瞬間睜開。
難怪。難怪前幾天張世葃都沒有出現。
方昕看著張世葃的眼神充滿懷疑和驚恐,“你說什麼。”
“你應該猜到她是誰了吧?”張世葃幽幽道,方昕此刻的反應正是他想看到的,“怎麼,你不是和她斷絕所有關係,把她趕出家門了麼。既然她都不是你的親生女兒,那麼,你為何這麼緊張。”
“你把她怎麼了!”方昕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我沒有把她怎麼樣,”張世葃長長籲出一口氣,似乎在對她問的這句話感到不滿,“相反地,在她瀕臨死亡的時候,是我及時派人救了她。”
方昕眉頭緊鎖,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要不然,我怕是再也見不到我們的女兒了吧!”
像是 緊繃的琴弦突然斷裂。
斷開的弦尾跳打到臉上,一種切膚的疼痛,直至心弦。
方昕看向張世葃的目光裏,充滿了心事敗露的不甘與始料不及的驚異。他是怎麼知道的!?她努力想掩埋的事實,她為了不讓女兒受到傷害,竟一次次將她從自己身邊推開,甚至不惜斷絕任何關係來往。她忍受著這樣巨大的痛苦,到頭來,卻還是被揭穿了……
她所害怕的事情,竟怎麼都無法躲避,反而正一件件地相繼發生著……
一種莫大的絕望如濃墨般在心裏渲染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