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蓮舟這一問,麵色沉肅冷峻。
沈浣自知被看破,再否認也是無用,隻得點了點頭,解釋道:“以眼下潁州軍的形式,與韃子打仗,論士卒勇悍,我們占不上便宜,何況三十萬對十萬?然則元虜一旦失將,再勇悍也不過是無頭的蒼蠅而已。如今元軍主帥乃是也先帖木兒,副帥乃是寬徹哥與鞏卜班。寬徹哥勇悍過人,但是無甚謀略,鞏卜班亦是勇將,但是嗜酒如命。這兩個人皆是不足為懼。唯有也先帖木兒,此人早年拜奇人為師,習的一身韜略兵法,用兵實是厲害,不好對付的緊。三十萬元軍,沒了他,也就頂十萬。可三十萬大軍有了他,說是五十萬亦不為過。”
俞蓮舟點了點頭,他於沈浣由川北一路而來的路上,無數次聽沈浣與葉行雲說起此人,“你要去刺殺他?”
沈浣連忙搖頭,“刺殺?不是、不是。也先帖木兒決不能死。也先帖木兒雖然棘手,但絕不是最難對付的,最難對付的是他的哥哥,元廷的右丞相脫脫。他若死了,元廷必派脫脫來接替,到時候隻怕情勢更糟。”
俞蓮舟皺眉,沉聲道:“即如此,為何不連那脫脫一起處置,一勞永逸?”
沈浣苦笑道:“俞二俠為人坦蕩,不似咱們這般陰險狡詐。那脫脫與中書右丞哈麻不合,近年來一直跟劉子青與韓普差不多,明爭暗鬥相護陷害。這些年多虧的他們兩派你爭我奪,這才讓元廷沒有精力與時機出兵,給了義軍發展的機會。也先帖木兒不能死,脫脫就更不能死了。得留著他去與哈麻內鬥,既能加劇元廷內耗,又能給義軍賺取喘息發展得時間。隻要給我與師兄三到五年,定然能訓帶出一隻足以踏平大都的軍隊。”
“你要去將也先帖木兒重傷,讓他無法行統禦指揮之事,又得留一口氣?”俞蓮舟問道。
沈浣點了點頭,“如今脫脫與哈麻正在爭軍功。也先帖木兒是脫脫向皇帝舉薦許久,才領了兵權,這回他隻要還有一口氣,就絕不會輕易回去。”
俞蓮舟點了點頭,對沈浣道:“為何不派旁人去?”
沈浣搖頭,“這事事關重大,而且潁州軍之內,全是農夫出身,便連將軍們,也無人輕功底子足夠勝任。可著潁州軍上下,我怕是那個功夫最好的了。”
俞蓮舟聽完,淡淡道:“把那衣衫給我。”
沈浣一驚,把那夜行衣連往身後塞了塞,道:“不行。”
俞蓮舟不再多說,起了身,伸手對著沈浣,臉色異常嚴肅。
沈浣一梗脖子,“不行。此事太過危險,俞二俠你必竟不是潁州軍的人,我不能把這活計給你。”
俞蓮舟臉色一沉,聲音嚴厲:“你是三軍主帥,當知自身不可輕易涉險”
沈浣爭道:“這我知道。我自有分寸,到時配以偷襲佯攻,最多不過不得手而已,平安回來絕無問題。”
俞蓮舟也不與她爭辯,隻肅聲問道:“你傷好了?”
阿瑜非常適時的插進話來:“沒有。昨日裏行軍一天,戰甲下肩膀的傷口又破開了。”
俞蓮舟看了阿瑜一眼,對沈浣緩緩道:“非我托大,沈兄弟,論功夫,你不如我。”
沈浣知道俞蓮舟所言是事實,然則這種一人孤身夜闖敵軍大營的勾當,她實是不想拉他下水。隻是俞蓮舟這般在她身前一站,聲音從未有過的嚴厲,沈浣不由得氣勢頓時弱下去一節。俞蓮舟為人生性沉肅,平日裏與其打交道之人無不敬畏三分,絲毫不敢放肆。倒是沈浣因為幼時曾被其救過性命,知曉他雖然看上去冷峻難親,其實內裏對待兄弟朋友最是古道熱腸,就如當初他照顧她與生病的沈竹,話語極少,卻是十分耐心。是以從不曾“怕”過半分。然則如今,俞蓮舟聲音不高,臉色不怒,卻隻淡淡一句,竟然沈浣沒來由的心下犯虛,無以應對。見他雙目直看入自己眼底,目光嚴厲之中異常堅持而關切,沈浣掙紮半晌,最終沒能堅持住,低了頭將阿瑜扔過來的那夜行衣給了俞蓮舟。
阿瑜方才一直笑吟吟的,一雙妙目流轉,目光在兩人身傷掃來掃去。看見沈浣不甘不願卻又不敢不交的把夜行衣遞給俞蓮舟,強忍著沒笑出聲來,對俞蓮舟道:“俞二俠,您比將軍身形高些,我去將那衣裳再給你改改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