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自蹈死地(1 / 3)

剛到十點,臭彈領著清風寨的五個攀岩高手從屏風崖摸了進來,柳世銘派他們五個過來接應備補連的娃娃兵們。雙方見麵後迅速敲定了行動時間和行動細節,然後五人又匆匆返回崖頂準備攀崖繩索去了。

五人甫一離開,二狗立即召集全連的班長把行動計劃和細節講了一遍,最後宣布:十一點開始從屏風嶺突圍。

這個時間是他左思右想權衡了很長時間才確定下來的。太早了不行,容易讓自己人發現而引起黃子芳懷疑,商量好的事情便會泡湯;太晚了也不行,一旦柳世銘在山外打響,穀內穀外彈雨橫飛,流彈會給正在攀崖的弟兄們造成不必要的傷亡。十一點師部將召集軍官們開會,各連開始戒嚴,誰也顧不上誰,此時攀崖神不知鬼不覺,十幾條攀登用的輔助繩索早已掛好,不到一個小時一百多人便能全部突圍出去。柳先生十二點準時打響,那時,全連已經到摩天嶺與柳先生會合了。

這邊剛剛安排妥帖,臭彈忽然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師長黃子芳病了,暫一八七師現在歸王副師長指揮,師部警衛連、暫一團和暫二團的主官已經全部更換,新任主官全是王副師長原來的副官和衛士。且兩個新團長已經到任並宣布了最新命令。

這種變化誰聽了都會覺得怪異,師長病了用著得著更換這麼多下屬嗎?誰都能看出來部隊今晚將有重大行動,節骨眼上臨陣換將曆來為兵家所忌。全部換成王副師長的衛士就更離奇了,一個小小的上士衛士猛乍乍躍遷為上校團長,他怎麼能擔負起一個步兵團行兵結陣發號施令的職責?

愣了半晌,二狗才問:“什麼最新命令?”

“命令所有士兵立即打開背包躺下就寢,據說師部已和日軍談好了,明天將正式向日軍投降。”

二狗驚得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不是說好了十二點內外一起行動麼?黃子芳玩的是什麼鬼把戲?”

鐵錘啐了一口,罵道:“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管球哩!反正我們要和一八七師分道揚鑣了,十一點我們悄悄走人就是。”

臭彈附和道:“這些當官的全是婊子養的,說話不如放屁。鐵錘說得對,我們自己走自己的。”

二狗喃喃道:“我覺得這些新任命很怪。”

鐵錘嬉皮笑臉道:“怪又怎樣?你能管得了?”

二狗頓時張口結舌無言以對,呆呆望著天空發怔。

這時,窩棚外警戒的卷毛大喝一聲:“什麼人?”

不遠處傳來一個女人幽幽的聲音:“我是師長太太吳蘊,有事找你們二狗連長。”

二狗驚愕地望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然後急忙起身迎了出去。

這一陣子二狗天天到師長臥室打掃衛生,和八姨太吳蘊天天見麵。吳蘊對這個沉凝冷峻的備補兵印象相當好,每逢二狗進去幹活,她總要偷著給他塞點好吃的,二狗對這個隻有十八九歲的太太也是頗有好感。

二狗上去敬了個禮:“太太,有什麼事?派個人過來就行了,你怎麼親自過來了。”

吳蘊在黑暗中擺擺手,機警地示意道:“進窩棚說話。”

她的神情大異平常,二狗倏地意識到,肯定出大事了!

原來,張寒藻等人一進師部便感到大事不妙。王一槍二話不說,掏出黃子芳簽署的所有命令往桌上一甩,然後大聲宣布道:“師長身體欠佳,現在起由我代行師長指揮權。”

一道道命令清清楚楚,大夥看後不免麵麵相覷,兩個失去職務的團長更是如喪考妣。

王一槍見狀淡淡一笑:“現在非常時期,為了保證軍令的統一,明日十二點以前諸位不得離開師部一步,請大家稍安勿躁。否則,本代師長無法保證各位的生命安全。”說著,他對許民民和鍾老叉二人點點頭,“你倆可以上任去了。”

看見這副架口兒,張寒藻什麼都明白了,王一槍帶著他的衛士們嘩變了!自己和石磊等人顯然已被王一槍軟禁,隻是不知師長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最初的驚愕過後,轉眼他就焦急不安起來。眼看軍部規定的行動時間就快到了,而這個王一槍卻讓自己一夥明日十二點以前一直待在這兒不許動!由此可見,王一槍似乎對軍部命令毫不知情。

張寒藻想振衣而起說出軍部的命令和日軍兵力實情,借軍部的命令來壓一壓王一槍,若是其他幾個軍官在一邊振臂呼應一下,形勢或許會出現某種轉機。

想到這裏,他轉眼看了看其他幾人,一看之下登時漏了氣兒。石磊等人均是一副被抽了大筋似的死人相兒,和他們聯手呼應的希望很渺茫。

於是他轉而想到,王一槍因為兒子王黑虎在日軍手裏,一心一意要投降,自己說出軍部命令他能信嗎?即或信了又能怎樣,他能拋下他兒子帶領暫一八七師突圍嗎?或許王一槍早就知道軍部的命令了,或許正是因為這道命令才令他起了嘩變之心的。既然敢悍然發動兵變也就意味著他已將一切都置之度外了,軍部的命令算個鳥,對他王一槍來說都無所謂了。眼下情況不明,自己若貿然說出軍部命令不但於事無補,弄不好反而會適得其反,王一槍惱羞成怒之下為了滅口說不定會直接將自己幹掉也未可知。算了,還是先見過師長再說。

想透了這一層,他便穩了下來,覥起老臉對王一槍一笑:“師座,我想看看黃師長,到底病成什麼樣子了,我這心裏很放不下。”

王一槍早就料到他會有這麼一手,不禁暗笑一聲,幾隻死老虎而已,隻要你們不脫離老子的視線,還怕你們反了不成?

於是他大度地擺了擺手:“可以,師座在後院靜養,你們去了千萬不可大聲喧嘩,以免打擾他養病。”說著,給其中兩個衛士使個眼色,“給張參座他們帶路。”

之所以如此爽快,既非他蠢也非他真有那麼大度,而是因為他不得不如此。他比誰都清楚自己的硬傷,目前表麵上一八七師已經穩穩抓在自己手上了,這不過是因為自己行動太快、一上手就把主要軍官與部隊間的聯係切斷了,部隊出現了一種暫時性大腦供血不足症狀,許多人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呢。平穩是表麵的,實質是脆弱的,相對的平靜下依然是暗流湧動危機四伏。讓張寒藻等人去看看黃子芳是很有必要的,黃子芳眼下是活死人一個,看了也是白看,看後他們便死心了。藏著掖著不許見,這些人始終心裏有個盼頭,反而會賊心不死。同時,藏著掖著不但顯得自己心虛,這些人勢必也會耿耿於懷,鬧將起來就麻煩大了,總不能大開殺戒全殺球了?那樣的話,警衛連的丘八們首先就不幹了,暫一八七師是真正的“黃家軍”,一人鼓噪應者雲集,好不容易贏得的局麵一下就亂了,這一點是自己最致命的軟肋!可一時半會兒間又不可能對“黃家軍”進行大換血,實際上自己也沒有那麼多血。所以,隻有靠軟硬兼施一招了,用“拖”字功、“磨”字訣,隻要張寒藻等人不離開師部大院,有多少伎倆他們也使不出來。拖到明天,日軍一進來,一切事情都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