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決死拚殺(2 / 3)

日軍立時處於前後交叉火力的飽和覆蓋下,一時死傷狼藉抬不起腦殼。

火力掩護下,二狗和警衛連的丘八們隻用了十幾個翻滾和匍匐便撲到鬼子的工事前,二話不說一陣手榴彈丟進鬼子工事中,爆炸聲起火光衝天。薛亮一揮手,重機槍立刻停止火力壓製。這裏的壓製火力剛一落下,二狗等惡狠狠躍進鬼子掩體,手裏的衝鋒槍凶猛咆哮起來。薛亮一見大吼一聲,暫一團的弟兄們殺聲震天,如狼似虎衝了上去。

行雲流水似的攻擊節奏可極大激發拚殺勇氣和戰鬥激情,繼而使軍爺們衍生出犯我必誅、擋我必死的牛皮操行,這也許是暫一八七師有史以來最剽悍的一次攻堅動作。

不等張寒藻發令,全師號兵一齊吹響攻擊號,暫二團丘八們一躍而起,排山倒海似的發起後續波次的衝鋒。

花腳杆兒眼尖,一眼看到火光中叉腿大立端槍橫掃的二狗,遂激動地狂叫一聲:“弟兄們,飛刺刀飛刺刀:指白刃戰中麵對麵開火,由於子彈射穿敵人後極易誤傷自己人,實際上是一種自殺式打法。抗戰中,中國軍爺瀕臨絕境時時常這麼幹。八路軍由於彈藥奇缺,作戰中往往三槍過後便發起白刃肉搏,交手戰是家常便飯,故尤擅飛刺刀。!”話音落地,他已挺著刺刀躍出陣地。

頃刻間,川上大隊被數路中國軍爺切割開來,被迫開始白刃肉搏。

狹窄的山穀,軍刺在火光中閃耀,兩國軍人攪作一團野獸一樣殊死相搏。戰場迅速陷入一種奇怪的沉寂,沒有怒吼、沒有痛呼,隻剩下士兵粗重的喘息、刺刀捅進肉體的銳響、鈍器砸斷骨頭的脆裂、飛刺刀出膛時的轟鳴……血下雨般飛揚開來。

沒有了優勢火力和有利地形的支持,日軍的白刃抵抗盡管凶悍卻非常無奈,往往五六個中國軍爺圍著一個鬼子猛打,經常是五六把刺刀從各個方向同時捅進鬼子的身體。

戰鬥其實很短暫,但對暫一八七師的官兵來說,仿佛剛從一個深沉沉的夢魘中醒來。被鬼子圍在章石窪子中的十幾天裏,幾千中國軍爺如被煮在鍋裏的土豆一樣,上下翻騰體無完膚,恐懼、煎熬時時與他們為伴,此時噩夢醒來才發現自己竟一直被區區千把號東洋灰鬼折騰得發冷發熱、死去活來。現在看來,這千把號灰鬼也不是什麼銅頭鐵腚,一槍下去照樣會雞巴朝天死翹翹。想到這些,軍爺們心中便很不是滋味。

那是羞愧!

戰鬥結束後,麵對滿地狼藉的鬼子屍體,張寒藻一時感到很不習慣,許久才回過神來,命令副官:“你去問一下二狗連長,剛才支援我們的是哪一部分的弟兄?”他已經覺察到異常之處,無論兵力還是火力那都不是兩個師所應該具有的。

未幾,副官獨自回來了,帶回的信息令他意想不到:“剛才在外麵支援我們的是備補連和一支不明身份的便衣部隊。”

張寒藻驚訝得嘴都合不攏了,這個陳二狗簡直太不可思議,備補連是怎麼繞到鬼子背後的?又是何時出去的?

謎一樣的陳二狗讓他越想越有興趣,迫不及待地問:“二狗連長現在哪裏?”

“走了!”

“什麼?你再說一遍!”

“有人看到陳二狗帶著備補連悄悄離開了。”

張寒藻嗟訝萬分,愣了半天他才命令副官:“把軍部的那份軍函拿給我看。”

麵對軍函,張寒藻稍一琢磨然後好一陣唏噓,然後慢慢遞回副官手裏,吩咐道:“回到駐地後立即找名匠把這份軍函裝裱起來,就懸掛於師部大廳裏。我要讓暫一八七師的大小丘八們從此記住,我們師曾出過一個叫陳二狗的軍爺。”

僅僅一瞬間,張寒藻已把整個過程都捋透了,根本沒有什麼軍部軍函,更沒有兩個師的外援,這一切全是二狗經營出來的,他的離開也一定與此有關。

山風驟起,鬆濤如怒。莊嚴的蒼穹下,河漢熠熠、群峰峨峨,張寒藻心中一陣激烈翻騰,二狗——好小子!你豈止挽救了暫一八七師,簡直就是締造了一個全新的暫一八七師,你狗日的跑哪裏去了!?

對於吳蘊的死,二狗一直感到內疚,深悔不該給吳蘊那把手槍,事後不久便有了他和柳世銘間的一場對話。

“我不該給太太那把槍!”

“問題根本不在那把槍。”

“……”

“槍是用來保護她的,她用其鑄就了信念。”

“信念?”

“她本來就不是一個一般的人,因而從來就沒有懦弱過,她一直很清醒。碰到黃子芳的那一刻她就想到了死,隻不過她一直在等待,為了等待她不得不依靠鴉片壓製清醒。”

“她為什麼要死?”

“因為高貴。”

“為什麼要等呢?”

“因為清醒。”

“所以她選擇了一八七師衝鋒前這一刻。”

“消滅黃子芳等於去掉了一八七師身上的痼疾,而她毅然自戕是為了鑄就信念,一八七師官兵因而聽懂了衝鋒號。”

“即使沒有那把槍,她也會用別的方式?”

“對!”

“偉大的女人!”

“所以她永生!”

……

由於在南京會戰中表現卓異,敵隙轉進中又殲滅日軍精銳第六師團一個整建大隊,一瞬間,暫一八七師立刻成為整個戰區的驕傲。在那種失敗陰雲籠罩的氛圍中,暫一八七師的經曆不但頗具傳奇色彩,而且光彩照人。這裏麵有張寒藻的妙筆升華,關鍵是軍委會此時太需要英雄部隊砥礪三軍士氣了。

旋,戰區長官部通令嘉獎暫一八七師,並以明傳電令形式給暫一八七師發來四個字的褒揚令——戎勳彪炳。國民黨中央軍委會一聲令下,暫一八七師升格為甲種師,改番號為“榮譽一八七師”。同時,故師長黃子芳因壯烈殉國受到戰區隆重公祭,並被追晉為革命烈士、陸軍中將,原參謀長張寒藻因功勳卓著而勳遷少將師長。不僅如此,蔣委員長還特為榮一八七師親題“前茅”榮號。

茅者,兵之利器。前茅者,兵之鋒銳而國之重器!國軍中有“前茅”榮號的部隊素來不多,且大都為嫡係精華。這也就意味著,榮一八七師從此步入國民革命軍真正的嫡係序列。

既然已成為一等主力師,裝備和兵員便源源不斷補了進來。最初的興奮迅速過去,張寒藻越來越感到不大對勁兒了。因為身邊的老弟兄大都在升格中以遷升的名義被調離,隻留下張磊任副師長,薛亮任師步兵官,而政治部主任及各團、營軍事主官大都是上峰派來的黃埔軍官擔任。冠冕堂皇下有一種讓人提心吊膽的成分,張寒藻為此膽顫心驚、憂心如焚,腦子裏日夜轉個不停。

在巢湖休整了一段時間之後,榮一八七師奉命編入第六戰區,準備參加武漢會戰。也就是這個時候,張寒藻終於打聽到陳二狗的下落,他急忙派薛亮親赴戴望山給二狗送來一張委任狀和一枚青天白日勳章,任命陳二狗為新組建的榮三團第一營少校營長,並極力勸說二狗率部歸還建製。

二狗態度始終比較曖昧,一臉傻笑就是不表態,薛亮急赤白咧信誓旦旦:“你狗日不要嫌官小,實話告訴你,你這個營長隻不過是個過渡,用不了兩年我保你當上師步兵官。”

二狗噴地笑了:“操,我當步兵官,你幹啥?”

薛亮咬著他的耳朵悄悄道:“從長官部開始猛往師裏塞人起,師長就多了個心眼,於是占著參謀長位子一直不放,那就是給我留的,步兵官這個位置我不過是替你狗日的先占著而已,懂我的意思吧?師長說了,眼下你年齡太小,直接進師部容易被人咬蛋。”

二狗一聽還真有些動心,拿著委任狀找柳世銘討教,柳世銘淡淡一笑什麼也沒說。二狗心領神會,回過頭來對著薛亮如法炮製一番,既不拒絕也不歸建,就那麼一直耗著。

前方戰事吃緊,部隊開拔在即,薛亮實在耗不起了。火燒火燎之際,他抱起一瓶酒把自己灌翻,醉醺醺踩著備補連的大門,將二狗堵在屋裏罵得狗頭噴血,然後抱起二狗灑淚分別。

“龍行雲,虎行風,二狗的前程絕非我等所能限量,隻怪我們以前格局太小,傷了備補弟兄的赤子之心。”張寒藻何等精明,當下便明白了二狗的心思,很是遺憾了一番。

張寒藻是個很有分寸的人,絕不會強求二狗屈其個人心誌,眼珠一轉,索性送二狗一個順水人情。於是立即報請軍部,申明備補連駐守戴望山之戰略意義,並建議準許備補連擴編為師直獨立營。

“蛟龍總非池中物,”他告訴薛亮,“備補連畢竟是我們師出去的,於情於理我們都要給二狗的小水窪子裏添上一瓢,留作日後情分。”

正是基於這種情分,許多年後,已成為解放軍某縱隊首長的陳二狗與張寒藻在淮海戰場兵戎相見。其時張寒藻和屬下數萬國軍已成甕中之鱉,陳二狗不避刀槍矢石,隻身進入張寒藻的司令部曉以大義,繼而引領他陣前起義走向光明。

旋,軍部及戰區長官部的批複一並轉發下來,意思一模一樣:所呈照準,即著該營於戴望山一帶機動牽敵,特許該部就食於皖東五縣。

最後一句同時意味著陳二狗是戰區默認的皖東五縣最高地方長官,雖然隻是個空頭支票,且沒有明確給出官銜,但五縣的財政稅收名義上歸於陳二狗名下,相當於敵後行署專員。

於是張寒藻大筆一揮,重新頒布軍令:從即日起,國民革命軍陸軍榮譽第一百八十七師原直屬備補連擴編為師直獨立營,著榮三團原第一營營長陳二狗改任師直獨立營少校營長,前次任命及委任狀收回;另,根據戰局發展需要,獨立營可暫不歸建,仍駐戴望山一帶實施敵後遊擊。此令!

命令下達後,張寒藻迅速按營級建製撥來兩年軍餉和軍需裝備,風風火火雷厲風行,怎麼看怎麼不像張寒藻以前那種四平八穩的做派。

一時間,二狗升官又發財,拿著這些東西反倒不好意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