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一卦,再嫁你(筱瑤淨)
楔子
同安年 十二月
這一年冬天,冬神醉了,天空沒日沒夜地下起了大雪,就好像他喝醉了酒,不停地往大地上潑撒著酒花。
長安街上,冷冷清清的,安靜得連隻貓影都沒一個。
反觀街上的死寂無聊,國師府倒是像沙鍋裏爆炒栗子一樣,熱氣沸騰著。
“誒,你們說,這回夫人生的會是公子還是千金啊?”熱水房裏,不知是誰先挑開的話題。
“這還用問嗎?鐵定是公子啦。”
這夫人都一連生了兩個女兒了,這第三胎若還是女兒,於情於理那也都太說不過去了。
再說了,人家國師那是什麼人?堂堂的一國之師耶。上通天文、下知地理,隨便掐指一算都能輔佐皇帝陛下的江山。
都道養女兒賠本,他沒理由不曉得這個道理的。何況,他看起來天庭飽滿,耳闊臉方,怎麼也應該後繼有人才對。
負責燒火的啊福挑著灶頭裏的柴火,最先回了話。
“我想是一個小千金。”已為人父的老家丁說,樂嗬嗬地看著在後院嬉戲玩耍著的兩位衣小姐。
大的美麗精靈,小的靈氣逼人,都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若再添個小衣美人就更加完美。
反倒若是生了個飛揚跋扈的惡霸小子的話,那可真讓他們這些下人們一個頭兩個大,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想想王丞相家那個專以欺壓百姓,鞭打下人為樂的酒囊飯袋兒子,真是怎麼想怎麼心寒。
“老頭子你想得倒挺美的,怎麼不說能給我們家小狗子當孫媳婦就更好了?”聽著老伴的感慨,胖大嬸逗趣著說。
她知道他這一生的遺憾就是沒能抱上女兒,五孩子個個都是帶把小子,好不容易盼著媳婦生了,怎知又是一個要討孫媳婦的臭小子。
“噓,老婆子,這話讓國師聽見了可不好。”老家丁可急了起來,他可不像老婆的異想天開,一輩子忠厚憨直,從來不敢想那些有的沒的。
“說什麼公子千金,夫人能不能生還是個問題呢。”一直冷眼旁觀的一個長工打扮的家丁提了桶水,跑到門口,遠遠地望了望廂房那邊,回來後軍師似的回了一句。
“不會吧?產婆請了,水也讓燒了,瞧這嚴陣以待的接生陣勢,分明十成十是要生了嘛。”說她再婦人短見也好,好歹也是當上奶奶的人了,怎麼會連這點常識也沒有?
胖大嬸切了他一句,“從廂房那邊一陣陣傳來的夫人淒厲得要命的叫喊聲,這樣子叫法不是要生了,難道是要宰羊啊?”
“就是啊,人家產婆說了,就是今天生沒錯,我剛在廂房門口聽到的呢。”姑娘家的小翠,是負責送布條到廂房的丫鬟,來來回回的,好歹掌握著些內線消息。
這陣勢,傻瓜也應該看得出來了吧?
眼見這夫人的叫喊聲越來越厲害,負責在前院工作的下人們不停地忙進忙出,夫人的近身侍女神色慌張地捧著白布來來去去,百分百快生了。
“就是咩。”眼見為實,還有內線的佐證,大夥的言論就更加極富立場了,不約而同地都白了那狗頭軍師一眼。
“這,你們就不懂了。”被大夥如此唾棄,長工倒不以為然,“你們等著吧,我說夫人她不一定能生。”
“這不生,難道還能等啊?”異口同聲。
“沒錯,這回你們可真說中了。”
東廂房內。
“啊——”
“混蛋!”
“你……你……你……”
女子起初耗盡了全力地尖叫,緊隨著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的謾罵之後是有氣無力的喘息,把自己搞得大汗淋漓。
“你……你,你是瘋了嗎?”
“事到如今,你竟然敢說這樣的話……”她是如此虛弱、疲憊,連氣得爬起來揍人的手勁也沒有了。
她現在就真的是整一隻手無縛雞之力的待宰羔羊了。
連那惡狠狠指著的手也隻能無力地癱軟在床榻上,隻能靠一雙眼睛不甘心地死瞪著那混蛋。
她這樣恨得牙癢癢地,有心無力。
盡管如此,還是把顫著一雙手候在一旁的五尺男兒給活生生嚇得連連倒退。“別,別,夫人你別動氣。”他連連安慰。
“不動氣?你讓我不動氣?如果我爬得起來,我還想動刀呢!”床上的女子掙紮著就要起來,無奈一陣比一陣強烈的疼痛讓她橫眉怒目,全無對策。
她完全被打敗了,“痛,好痛啊。”床上的布條都被她掙斷了,她真的不想為這樣的混蛋賣命,可是這肚中的小生命,似乎等不及要到這人世了。
“夫人,會很痛嗎?”男子一臉焦急與心疼,接過丫鬟手中的汗巾就要為她擦拭。
怎知她一點也不領情,啪一聲就甩開了,“廢話,不痛你來生試一試。”
“竟然如此,那夫人你就先別生了。”男子再次說起混蛋話,他算過了,今天真的不宜生鐵家的小孩啊。
“鐵算盤,你是瘋了嗎?這個時候你還說這樣的話?那播種插秧之前,你怎麼不把你自己給閹了?省得我現在給你活受罪?”她現在簡直是恨不得要把他的頭給咬下來了。
“你想要孩子胎死腹中?還是一屍兩命?好圓你那千秋十妾命啊?”來人啊,誰能給她一把刀,她要把他給生拆了。
“夫人,我的意思是說讓你先忍著別生,挺過下個時辰就好,下個時辰大吉大利,男子封候拜相,女子才貌雙全,甚至能魚躍龍門、入主後宮……”男子慌忙解釋道。
天天焚香祭祖,他都想生個富貴在天、天生富貴的孩子,好繼承他們鐵家五百年辛辛苦苦才掙來的榮耀,說什麼也不能毀了。
“夫人,加油啊,快能看見頭了。”產婆驚喜地喊。
這下,堂堂的國師大人可真慌了,抄起汗巾頻頻擦汗。“夫人,孩子若是這個時辰出世,不但會對父母不利,而且還是窮人賤命,你也不想孩子一輩子都受苦吧?夫人,相信我,我全是為了這孩子好。”
“鐵算盤,等生完孩子後,我要把你這混蛋殺了。”也許是受了他的話影響,開始還賣力聽從產婆呼氣吸氣的女子,整個都鬆懈了下來。
她甚至覺得連呼吸都十分困難了。
“夫人,你別聽老爺的,你要再加把勁啊,用力呼氣、吸氣。”產婆簡直是手忙腳亂了,眼見孩子的頭都快要出來了,被國師在旁邊這麼一煽和,嗖地一下又回去了。
“對了對了,夫人,你先忍一下。”竹筒裏的沙快漏完了,也就說這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一切都會撥雲見月的。
產婆悶了,沒見過還有人挑著時辰生孩子的。
“呼吸啊,夫人,不要忘記用力呼吸。”我的乖乖,這樣可不得了,別說孩子生不出來,恐怕到時候連大小的性命都不保。
“夫人,你可別聽老爺說的,這生孩子的事就像是搭在弦上的箭,可耽誤不得啊,一不小心還可能有性命之憂啊。”
“夫人,夫人,你怎麼了?你醒醒,你快醒醒啊。”產婆尖叫起來。
“快來人哪,快請大夫。”
第一章 神棍的華麗出場
同順年長安城。
天氣很熱,很熱,酷熱的溫度簡直創造了曆史的新高了。
街上沒有一絲絲的涼風,火辣辣的大太陽當空高掛,把青石路麵曬得都冒出濃煙了,遠遠望過去,好像誰在地板上燒煎餅。
人的臉火燒似的紅,頭發都是燙的。
貓兒胡同裏的那幾條流浪狗熱癱在地上,不停地往外吐著舌頭,老槐樹上的知了也拚了命地叫:熱死了,熱死了。
“熱死了,熱死了。”都說酷暑難當,就算脫光衣服泡在水裏也無濟於事,更別提烈日當空為了生計還得在蒸籠似的大街上擺攤。
“真是見鬼了,今天怎麼就這麼熱呢?”拚老命似的扇著大葵扇,掀起汗跡跡的背心,露出大肚能容的大肚腩,賣肉的豬肉榮咒罵著。
他都恨不得能切幾片薄肉往地上那麼一烤著吃了。
隔壁鋪的老梁頭聽了,斜了他一眼,勺了一瓢水往自家攤鋪的地上一潑,說道,“心靜自然涼,你就忍著點吧,好歹你頭上也有點稻草可以乘涼。”
望了遠處那些小戶攤販,一個籮筐擱在地上,小板凳一坐,頭無片草的,也沒見人家像他那麼嚷嚷。
“你有本事,你吃得鹹魚低得渴……喂,水別往這邊潑。”大葵扇往旁邊一扇,扇走討人厭的被水濺起來的灰塵。
可惡的糟老頭子,真是惡劣,水往旁邊一潑,他那邊散熱,自己這一邊倒蒸水餃了。
“你性情這麼急躁,當心等一兒會中暑啊。”老梁頭狡猾地笑笑。
他就是要潑水,怎麼著?
“可惡,你這賣豆花的……”心裏本來就急躁,天氣又熱,聽了刺耳的話就更加不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