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1 / 2)

意地留在門口,就微微一笑。我們本來打算來個出其不意,現在全垮台了。

當大家都走到十字架跟前的時候,我突然感到一陣難以抑製的、令人變得傻頭傻腦的羞澀,覺得再也沒有勇氣獻上我的禮物,於是我就躲在卡爾·伊凡內奇背後。他用最優美的辭句向外祖母祝賀,把小匣子從右手倒換到左手,呈獻給外祖母,然後朝旁邊走了幾步,讓沃洛佳走上前去。外祖母好象很喜歡這個鑲金邊的匣子,用十分和藹可親的笑容表達了她的謝意。可是,很顯然,她不知道把這個匣子擺在哪兒才好,大概為了這個緣故,她要爸爸看看這個匣子做得多麼精致。

爸爸看夠了以後,就把它遞給好象很喜歡這件小東西的大司祭:他搖搖頭,好奇地一會兒看看匣子,一會兒看看能夠做出這麼精美的東西的巧匠。沃洛佳獻上他畫的土耳其人,也博得大家的讚揚。輪到我了,外祖母含著鼓勵的笑容望著我。

凡是嚐過羞怯心清的滋味的人都曉得,這種心情是同時間成正比增長的,而一個人的決心卻同時間成反比地減退,也就是說,羞怯心情持續愈久就愈難以克服,決心也就愈小。

卡爾·伊凡內奇和沃洛佳獻禮的時候,我連最後的一點勇氣和決心都失掉了,我的羞怯達到了極點:我覺得血液不住地從心裏往頭上湧,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額頭和鼻梁上出現了大顆的汗珠。我的兩耳發熱,渾身發抖,汗如雨下,我一會兒用左腳站著,一會兒用右腳站著,但是卻沒有動地方。

“喂,尼古連卡,讓我們看看你帶來了什麼?是隻匣子呢,還是一幅畫?”爸爸對我說。我沒有辦法,隻好用顫抖的手把那揉皺了的倒黴紙卷交給外祖母;但是我的聲音完全不聽使喚了,我一聲不響地站在外祖母麵前。一想到,不是他們期待的畫,他們會當眾宣讀我那糟糕透頂的詩句,象愛自己的親娘這種足以證明我從來也不愛媽媽,而且已經忘了她的詩句,我就心神不寧起來。外祖母開始朗誦我的詩,她因為看不清楚,念了一半就停下來,帶著我當時覺得好象嘲諷的笑容瞧了爸爸一眼;她沒有照著我所希望的那樣去讀,而且由於眼力不濟,沒有念完,就把那張紙遞給爸爸,讓他從頭再念一遍,唉,此時此刻我的痛苦心情怎麼來表達呢?我以為她這樣做,是因為她不愛念這麼拙劣的、寫得歪歪扭扭的詩,是要爸爸親自讀最後那句清楚地證明我缺乏感情的詩句。我以為他會用這卷詩在我的鼻子上打一下,說:“壞孩子,不要忘記你母親……因此,你就挨一下吧!”但是根本沒有發生這類事情;相反的,全詩讀完了的時候,外祖母說;“Charmant①”,並且吻了吻我的額頭。 ①charmant;法語“好極了,’。

匣子、畫和詩,都放到外祖母常坐的高背安樂椅上的活動小桌上,擺在兩塊麻紗手帕和畫著媽媽肖像的鼻煙壺旁邊。

“瓦爾瓦拉·伊裏尼契娜公爵夫人到!”通常站在外祖母馬車後麵的兩個高大的仆人中的一個通報說。

外祖母望著玳瑁鼻煙壺上的肖像,正在沉思,沒有回答。

“請她進來吧,夫人?”仆人又問道。

幼年十七 柯爾納科娃公爵夫人 “請進來,”外祖母說,往安樂椅裏更坐進些。

公爵夫人是個大約四十五歲的女人,身材矮小,瘦弱幹癟,滿臉怨氣,一雙討人厭的灰綠色小眼睛,她的眼神和那張動人得不自然的小嘴上的輪廓顯然很不協調。在她那頂插著鴕鳥翎的絲絨帽子下麵露出淡棕色頭發,襯著她那憔悴的臉色,她的眉毛和睫毛的顏色顯得更淡,更紅了。雖然如此,由於她的雍容大方的舉止,她的小手,由於她整個臉盤出奇的消瘦,她的整個外表還是有一種高貴和剛毅的神情。

公爵夫人滔滔不絕地講著,按照她那愛說話的性格看來,她屬於那一類人,這種人說話時總好象有人在反駁他,雖然並沒有人說過什麼。她有時抬高嗓門,有時又漸漸壓低聲音,隨後又忽然有聲有色地講起來,環顧著在場的、但是沒有參加談話的人,好象極力用這種眼光來派勵自己似的。

雖然公爵夫人吻了外祖母的手,不住聲地管她叫 ma bonnetante①,但是我發現外祖母對她並不滿意。外祖母在聽她講為什麼米哈伊洛公爵無論如何不能親自前來給外祖母祝壽,雖然他滿心想來的時候,似乎很特別地揚著眉毛;在用俄語回答公爵夫人的法國話時,她特別拉長了聲調說: ①ma bonne tame:法語“我親愛的姑母”。

“我非常感激您對我的關切,我的親愛的;至於米哈伊洛公爵沒有駕臨,那還用說嗎?……他總是有事情纏身。本來嘛,陪老太婆坐著又有什麼樂趣呢?”

不容公爵夫人反駁她的話,她就又接著說: “你們的孩子們好嗎,我的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