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滅的話,那它就不會產生,單憑這一點,我就知道它會永久存在。
我將不再和你們在一起;但是我堅信我的愛永遠不會離開你們,這種想法使我的心靈得到慰藉,我十分平靜地、毫無畏懼地等待著死神的來臨。
我很平靜,上帝知道,我一向把死看作是過渡到更美好的生活,現在也還是這樣看;但是為什麼眼淚使我窒息?……為什麼要使孩子們失去親愛的母親?為什麼要使你遭到這麼沉重而意外的打擊?當你的愛情使我的生活無限幸福的時刻,我為什麼要死去呢?
讓上帝的神聖意旨實現吧。
由於淚眼模糊,我再也不能寫下去。也許我再也見不到你。我的無價的朋友,為了今生你給予我的一切幸福,我感謝你;我會祈求上帝酬報你。別了,親愛的朋友;記住,我雖然不在了,但是我的愛情隨時隨地都不會離棄你。別了,沃洛佳!別了,我的寶貝!
別了,我的文雅們——我的尼古連卡!
難道有一天他們會忘記我嗎?!
這封信裏還附著米米用法文寫的一張便箋,內容如下: 她對您講的這種悲慘的預感,已經被醫生的話充分證實了。昨天夜裏,她吩咐立刻把這封信付郵。我以為她是在說吃語,於是我決定等到今天早晨,並且決定拆開看看。
我剛一打開,娜達麗雅·薩維什娜就問那封信我怎麼處理了,吩咐我說,如果還沒有寄走就燒掉。她不住地這麼說,而且肯定地說這會使你們痛苦萬分。如果您希望在這位天使離開我們之前看一看她,那就不要拖延歸期。原諒我寫得這麼潦草。我已經三夜沒有睡了。您知道我多麼愛她!
四月十一日,在我母親的寢室裏守了一整夜的娜達麗雅·薩維什娜告訴我說,媽媽寫好這封信的第一部分時,把信放在身邊的小桌上,就寢了。
“我得承認,”娜達麗雅·薩維什娜說,“我自己在安樂椅上打盹了,我織的襪子從手裏掉下去。”半夜十二點多鍾,我在夢中聽到仿佛她在講話;我睜開眼一看:她,我的寶貝,坐在床上,兩手這樣交叉著,淚如雨下,‘那末說,一切就完了?’她隻說了這麼一句,就用雙手把臉捂上。
“我跳起來問:‘怎麼回事?’ “‘哦,娜達麗雅·薩維什娜,但願你知道我剛剛夢見了誰?’ “不論我怎麼追問,她都不對我講了。她隻叫我把小桌移近些,又寫了幾行字,叫我當麵把信封上,立刻送走。以後,情況就愈來愈壞了。”
幼年二十六 鄉間什麼在等待著我們 四月十八日,我們在彼得洛夫斯科耶住宅門口下了馬車。離開莫斯科時,爸爸心事重重,當沃洛佳問他是不是媽媽病了的時候,爸爸悲傷地望望他,默默地點點頭。旅途中他顯然平靜了些;但是我們離家愈近,他的臉色就愈來愈悲哀,下馬車時,他問喘息著跑來的福加說:“娜達麗雅·薩維什娜在哪兒?”他的聲音顫巍巍的,眼中含著淚水。
善良的老福加偷偷地看了我們一眼,低下頭,打開前門,把臉扭到一邊,回答說: “她已經是第六天沒有離開臥室了。”
後來我聽說,米爾卡從媽媽病倒的那一天起,就不住聲地哀號。現在它快活地向爸爸衝過來,撲到他身上,一邊尖叫,一邊舐他的手;但是他把它推到一邊,穿過客廳,從那裏進入起居室,起居室的門直通臥室。他愈走近那個房間,從他全身的動作看來,他的焦急心情也就愈明顯了;一進起居室,他就踮著腳走,幾乎是屏住呼吸,在他沒有下決心轉動那扇關著的門上的鎖時,先畫了個十字。這時米米,蓬頭散發,滿臉淚痕,從過道裏跑出來。“啊!彼得·亞曆山德雷奇!”她帶著真正絕望的表情低聲說,看見爸爸在轉動門上的鎖,她幾乎聽不出地補充說:“這兒進不去,要穿過使女的房間。”
這一切使我那由於可怕的預兆而不勝悲哀的、天真的想像感到多麼悲痛。!
我們走進使女的房間;在過道裏我們遇見了傻子阿基姆,他一向好做鬼臉逗我們發笑;但是這時我不僅不覺得他滑稽,而且一見他那冷淡而愚蠢的麵孔,我就覺得痛苦得了不得。在使女的房間裏,兩個正在幹活的使女欠起身來向我們行禮,她們那副愁容使我害怕極了。又穿過米米的房間,爸爸打開臥室的門,於是我們都走了進去。門的右首是兩扇窗戶,窗戶被窗簾遮住;一扇窗前坐著娜達麗雅·薩維什娜,她鼻梁上架著眼鏡在織襪子。她沒有照平時那樣吻我們,隻是欠起身來,透過眼鏡望望我們,就淚如泉湧了。大家本來都十分平靜,一看見我們都哭起來,這使我很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