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顧不得探尋那股已經侵入她肺腑的香甜了,慌忙低頭看向自己。
一襲月白色的襯衫鬆鬆侉侉地套在身上,下擺已到了她大腿中部,下麵穿的運動短褲剛好蓋過膝蓋一些,寬寬的有點像裙褲,腳上還趿著一雙在浴室門裏看到麻質原色拖鞋,使得纖細的腳踝看起來頗像麥田裏的麻秸杆兒,樣子是有點怪怪的。
“我……我……我沒想會是這個樣子……但是……”
女孩結結巴巴的,臉刷的一下紅了。
“沒什麼。我隻是被你的樣子驚呆了。你知不知道,你的這個樣子很……很奧黛麗!”
男人的眼光還是不肯從她身上移開。這讓她想到了他不久前的承諾,他曾說過,不會侵害她。要不要相信他呢?或者說,該拿什麼相信他呢?女孩暗自懊悔起來。
“奧黛麗?是……奧黛麗·赫本?”
女孩雖然懊悔著,但還是充滿疑惑地問。她學設計的不可能不知道設計大師紀梵西,知道紀梵西就沒可能不知道他創造的奧黛麗·赫本。自上個世紀40年代起,奧黛麗就成了優雅的代名詞。而他,麵前的這個男人,竟然說她很奧黛麗。就她這個樣子?他到底有怎樣的審美觀啊!她不禁對他心生責怪。這種責怪在瞬間就蓋過了懊悔。
“是……什麼東西那麼香?”
女孩說。她的肚子開始呱呱叫了。
“很香?有嗎?哦……是我剛喝的杏仁露吧。”
男人還在擦頭發上的水滴,一副絲毫沒有領會女孩意圖的樣子。
“我還沒吃晚飯。”
女孩鼓足勇氣說了要求。
“哦!”
男人含混地答應著,腳步沒有挪動。好像他隻是在被迫知道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與他無關的事情。
那間留給女孩的臥室門半開著,她隻得很不情願地向那走去。她一再提醒自己,她是客人,隻是他的客人。然後,她就跨進了暫時屬於她的房間。
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現了。
屋內的桌上竟然不是空的。上麵除了一杯正冒著熱氣的杏仁露外,還有一塊樣子非常可愛的蛋糕。出浴室時聞到的香甜與這些東西傳漾的味道一絲不差地吻合著。
當女孩端起杯子時,她的眼淚再一次落下。她不能確定這是不是她此生中品嚐過的最香甜的東西,但是,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這感覺這溫度這味道這色澤則是真真實實的。
喝完杏仁露、吃完蛋糕,女孩走出她的房間。她要向他表示感謝,不能讓他以為她真的是個沒良心的人。
果然,他還在客廳,沒有離去。他雙腳正翹在沙發前的幾案上,眼睛盯緊了電視,手裏還握著遙控板,不停地按著。
“感謝的話收起來向其他人說,我不喜歡!”
他淡淡的,語調中有出乎尋常的冰冷。
“你家的蛋糕挺好吃,還有那杏仁露。我隻是想和你說這些。”
“不過是正好讓你趕上了。我每天臨睡前都會又吃又喝。”
“還有……我想在這裏坐坐,我還不困。”女孩說。
男人將眼睛驀地移向女孩。
暗淡的燈光下,穿著寬大衣服的她顯得更加瘦弱。
男人直起了腰,但是沒將腳從幾案上移下,他向左側移了移身子。
女孩在他右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電視頻道在一個一個有機地換著,就像男人無法平靜的心情。
好長時間的沉默之後,女孩終於第一個開口了。
“這裏……就你一個人住嗎?”
“平時是。不像今天,比較特殊。”
“你家沒有別的人嗎?我是想說……”
“是。我喪怙失恃,又沒有兄弟姐妹與妻兒。”
“啊?”
女孩訝然。一不小心,說到人家的傷心之處。
“對不起,對不起!”
女孩一迭聲地說,眼光中還流露出深深的不安。她不知道,接下來,她應該說什麼話了。
看得到的空氣在客廳中緩緩流淌。兩個人都陷入了各自的回憶中。
“你平時很愛哭?”
男人邊說邊看向她。
“……也不是。其實我今天也沒有……”
“懦弱的人一向嘴硬。”
“我不是一個懦弱的人!”
女孩抬高了聲音申辯。她知道男人在指那件事,她不能不有所表示。不然以後會給他留下話柄。一想到以後,女孩的臉又一次刷的紅了。
女孩不自然地將眼光偷溜向男人,他正饒有興致地盯著她看。他的手裏還捏著電視的遙控器,而且,他還在不停地按著,可她的臉竟像被按到一樣,紅得更厲害了。
“……也許你是。但你還是一個善於選擇懦弱方式的人。”
“我沒有!”
“欲蓋彌彰!我要是你……”男人緊緊地盯著女孩,說出的話是一個字一個字串起來的:“決不選擇這種方式。”
一股涼意重新向她襲來。隻是這次涼意來源於他的眼神和他的口氣。她不自覺地打了當晚的第三個冷戰。
“哎,那張照片——”
女孩舉起手中一張略微發黃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很好看的女人,梳著燙得大朵大朵波浪的中長發,眼睛熠熠的,嘴角也微翹著,像是看到了極為開心的事。
“誰讓你動的!”男人突然老虎一樣地撲了過去,一把將相片奪到手裏,吼:“你為什麼要拿它,為什麼?誰給你的權利!”
幾案上的咖啡杯被打翻在地,骨碌骨碌地旋轉著,發出的聲響剮破了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