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尼爾隊長帶著我,走到右側地板塌陷的地方。他說在其他地方沒有發現任何遇難者。我希望他是對的。想到要把整個地下室都過濾一遍,我幾乎想大哭一場。在對我說了聲“祝你好運!”之後,他便離開我,加入到他的隊友當中。
廚房裏麵的陽光很難照射進來,我便從我的工具箱裏取來一個大功率手電筒,照亮我周圍的地方。隻看了遺骸一眼,我的責任心立刻就被激發起來了。這可不是我預想到的。
遺骸被拋撒得到處都是,至少有十英尺遠。遺骸的大部分已經變成了骸骨,而且還顯示出不同程度的灼痕。
在一堆遺骸碎片之中,我看到了一顆被大小不等、形狀各異的碎片包圍著的人頭。這些碎片有的黑而亮,像頭骨碎片;有的像白堊那樣白,似乎隨時都散成粉末。的確,如果處理不當,這些碎片的確會散成粉末的。煆燒的骨頭輕得像羽毛,而且極容易破碎。是的,這將是一件艱難而複雜的證物修複工作。
在頭骨南邊五英尺遠的地方,擺放著椎骨、肋骨和長骨,看起來就像在進行解剖一樣。同樣,這些骨頭也是白色的,已經經過了充分的煆燒。我仔細查看了椎骨的方位和上肢骨的位置。遺骸是麵朝上躺著的,一隻胳膊放在胸前,另一隻放在頭頂上方。
在上肢和胸口下麵,躺著一個黑色的心形物,另外還有兩根斷裂的、末端向外突出的長骨。下麵是骨盆。在較遠的地方,我看到了燒焦的、破碎的下肢骨。
我如釋重負。不過,我還是有一點疑惑。這是一個成人的遺骸。或者,這是一個成人的遺骸嗎?嬰兒的骨頭很小,而且很脆。他們的骨頭很容易掩藏在下麵。但願在用篩子過濾那些灰燼和沉積物的時候,不會有什麼新的發現。
我做了記錄,帶上寶麗來相機,然後開始用軟毛漆刷掃去塵土和灰燼。慢慢地,露出來的骨頭越來越多。我仔細地檢查那些被挪動的遺骸,把它們收集在一起,等到晚些時候再進行篩查。
正當我在清理與遺骸直接接觸的物體時,拉曼徹回來了。他靜靜地看著我把四根樁子、一個線球和三把卷尺從工具箱裏取出來。
我用錘子把一根樁子固定在頭骨上方的地方,並把卷尺的兩端掛在樁子頂端的釘子上——這個釘子是我釘上去的。我拉著其中的一把卷尺向南走出十英尺遠,並用錘子把第二根樁子固定在這裏。
拉曼徹握著掛在第二根木樁上的卷尺,而我則返回第一根樁子,拉著另一把卷尺呈直角向東走出十英尺遠,並把第三根樁子固定在這裏;然後,用第三把卷尺把這根樁子與拉曼徹身邊的那根樁子連接起來,構成這個直角三角形長約十英尺四英尺的斜邊。真是太感謝畢達哥拉斯了!現在,我構成了一個完美的、直角邊為十英尺的等邊三角形。
我把第二把卷尺從第一根樁子上取下來,掛在第三根樁子上,然後拉著它向南走十英尺遠。拉曼徹拉著他手中的那把卷尺,向東走十英尺遠,我就把第四根樁子固定在這兩把英尺子會合的地方。
我用一根繩子把這四根樁子圍起來,這樣就把這個遺骸圏在一個十英尺見方的正方形方框內。測量時,我就會根據樁子構成的三角形進行測量。如果有必要,我會把這個正方形分成四個區域或者小方格,從而進行更加精確的檢查。
正當我把一個朝向北的箭頭放在頭蓋骨附近時,兩名搜尋證據的偵探到了。他們穿著深藍色防寒服,背上印有“司法部”的字樣。我嫉妒他們,因為地下室的冷氣和濕氣就像尖刀一樣貫徹了我的衣服,刺進我的肉裏。
此前,我曾和克勞德·馬蒂諾一起共過事,至於另外那名偵探,我從未沒見過。在他們放置篩子和手電筒時,我們相互做了自我介紹。
“處理這些需要一些時間,”我指著用樁子圍起來的正方形說,“我想尋找可能存留的牙齒;如果有必要,還要找到它們的來源。如果能找到,我可能還需要處理趾骨和肋骨。誰來拍照?”
“哈洛倫正在往這裏趕。”辛塞尼斯,也就是第二名偵探說。
“好,格雷尼爾隊長說這裏也沒有多餘的人。不過,走出地下室不會有什麼關係的。”
“據說,有兩個孩子住在這座房子裏。”馬蒂諾表情嚴肅地說。他自己也有兩個孩子。
“我建議采用網格搜索方法。”
我望著拉曼徹,他點頭表示同意。
“你們明白我的意思了。”馬蒂諾說著,就和他的同伴哢嗒一聲打開消防帽上的燈,然後走向地下室的另一邊。他們會按照這個樣子來回地走出平行線,先是南北向,然後是東西向,最終構成一個大的網格。按照這個方法,他們最終會對地下室的每一寸地板都搜索兩次。
我又拍了幾張照片,然後開始清理正方形方框內的東西。我用泥鏟、牙簽、塑料畚箕把裹挾、附著以及嵌入遺骸的塵土搗鬆,然後清理掉,再把每塊骨頭放在原來的位置。清理掉的每畚箕塵土都用篩子過濾。在過濾時,我把殘渣、灰燼、織物、釘子、木頭和灰泥與骨頭碎片分開,把骨頭碎片放在密封塑料容器裏麵的藥棉上,並在我的記事本上注明它們的出處。在此期間,哈洛倫趕到了,然後開始忙著拍攝。
我偶爾會掃拉曼徹一眼。他默默地觀察著,表情和往常一樣嚴肅。自從認識這位上司的那一刻起,我就很少看到他表達過什麼感情。這些年來,拉曼徹目睹的類似場景太多了。也許對他來說,多愁善感的代價太大了。過了一會兒,他開口了。
“唐普蘭希,如果這裏沒有我的事的話,我到樓上去看看。”
“當然。”我回答著,心裏想著溫暖的太陽。
“就一會兒,我會回來的。”
我看了看表,十點十一分。在拉曼徹的後麵,我看到辛塞尼斯和馬蒂諾肩並肩、低著頭、躡手躡腳地,像礦工在尋找富礦一樣。
“你需要什麼東西嗎?”
“我需要一個裝屍袋,裏麵要有一個幹淨的白布單子,還要確保袋子下麵有一個平板或者帶輪子的小推車。好不容易把這些碎片清理好,我不想在運輸的時候又把它們混淆在一起。”
“當然。”
我回過頭來繼續清理,過濾,篩選。天很冷,我被凍得渾身發抖,因此不得不時不時地停下來暖暖手。在這期間,停屍房的運輸小隊帶來了托盤和裝屍袋,最後一批消防隊員也撤離了,地下室安靜了下來。
最後,我終於把整個的骨骼都清理了出來。我對整理的骨頭做了記錄,並對其狀況做了概述,哈洛倫則拍攝照片。
“來杯咖啡怎麼樣?”在完成清理工作之後,他問道。
“不行。需要時我會叫你的。我還得轉移這些骨頭。”
他離開後,我就開始把遺骸往裝屍袋裏麵裝。在裝時,先裝腳,最後裝頭。遺骸骨盆的狀況很好。我把它撿起來,放在單子上。恥骨嵌在燒焦的組織裏,它們可能不需要尋找出處。
上肢和下肢骨仍與附著的塵土保留在一起。這樣的話,塵土就可以使四肢骨骼維係在一起。等到運送到驗屍房之後,我再對它們進行清理、分類。對於胸部的處理,我采用的是同樣的方法。在移動時,我小心地用平板鏟把這一部分整個拿起來。遺骸的前胸腔已經沒有了,所以我不用擔心它會受到損壞。最後,我把遺骸的頭骨也放進了裝屍袋。
在裝好骨骼之後,我就從西南角的那根樁子開始,朝著東北角的那根樁子,開始用篩子過濾堆積物上麵大約半英尺厚的塵渣。正當我完成對這個正方形最後一個角的塵土的過濾時,在頭骨東邊約一點五英尺遠、兩英寸深的地方,我發現了它。我的心跳在加劇。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