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風行與豹吼(2 / 3)

《詞語奔跑》中的地域性就像單單的胎記,而在此之後隱藏的是其詩的超越性。“讓我們點燃篝火,照亮阿尼瑪卿山上的雪/讓我們敲打骨頭,高舉靈魂的碎片/讓我把自己焚裂,為著眾生的吉祥徹夜祈禱/讓我把愛情埋葬,還你一個玫瑰的日子”(《在瑪曲的孤獨》)。這樣的詩揭示了單單與瑪曲的關係,也詩化並超越了瑪曲,從而使內心世界與客觀世界達到統一。超越性是存在的,但不是客觀的;是與詩的本質有關的,卻是無法證明的。這就如同雪豹對我們來說完全是一個謎,即使雪豹開口說話,我們也不能理解它內心想要超越的是什麼。所以,不管用什麼手法分析詩歌,我們找到的隻是露出海麵的八分之一的冰山;尤其是冰山上空還有什麼,我們隻能抬頭感受,卻無法看見。這樣說來,《詞語奔跑》中的地域性傾向就成了一條路徑,一路上的風光由讀者盡情領略,隨意想象;就像狄爾泰所言:“最高意義上的詩是在想象中創造一個新的世界。”

單單是回族青年詩人,參加過詩刊社第二十二屆“青春詩會”,已由地方走向全國,並在全國詩壇產生一定的影響。單單有著廣博的民族情懷,因為他的心裏裝著眾多的民族,尤其是人口較少的民族。單單詩歌的民族化傾向已經超越了本族,發散性地輻射到匈奴、黨項、蒙古等其他的民族,並傾注了他的才華和心血。他還非常敬重裕固族、哈薩克、東鄉族等民族的詩人和文化,時刻關注著他們在現代文明進程中的命運。更讓人欽佩的是他作為一個回族青年詩人,繼承了漢語言文學的優良傳統,用漢語創作,並果敢地維護著漢語文學的純粹和優良傳統的聖潔。與其說“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毋寧說隻有民族化才能抵禦全球化。因為全球化是令人恐怖的,全球化的結果是某個民族的被同化或者消失,所以從本質上來說,堅守民族化就是堅守一個民族獨立的人格和自由的思想。這些,單單在《詞語奔跑》中做出了努力,而且做得令人感動。

單單的民族性就是他身體裏流淌的血液,是不能被任何血液所代替的血液。他的血液從心出發抵達全身,他的詩從心出發抵達語言。我向來以為凡是從心靈出發的便是詩意的,因為孩子的話就是詩,原始的語言也是詩。可我們的話語被生活規範了,我們的心靈被灰塵遮蔽了。因此,詩歌從本質上說就是要打破過去、現在和未來的客觀性區分,給這個世界創造出新的意味。單單一直在維護心靈的純度,他的詩在具有民族性的同時便有了透亮性。這種透亮性是來自單單的心靈深處的光芒,而且使其詩作達到一種更高的審美境界。“油菜花兒開。我被習慣寵壞的眼睛驀然擦亮/我的卓瑪走過青草地,她純情的歌聲/喚醒了沉睡的牛羊,也喚醒了沉睡的花朵/此刻,我已變成了花朵的奴隸”(《油菜花兒開》)。正是這樣,在《詞語奔跑》中,單單不僅給我們提供了民族意識強烈的詩歌文本,還使詞語自身成為具有生命力的意象,並在詞語背後為我們暗設了眾多的可能性,讓我們感到神性的存在。

與其說“所有的曆史都是當代史”,倒不如說一切作品都具主觀性。即使被黑格爾稱之為“客體的全部”的荷馬史詩,其中也流淌著荷馬的主觀情緒。單單的詩有著強烈的主觀性傾向,也可以說單單就是王國維所說的“閱世愈淺,則性情愈真”的主觀詩人。詩人的主觀性,其本身就是一個朝向自我的世界。單單習慣於觀看事物,也常常內視自己的心靈世界。正因為他對主體有所審視,並有深刻的認識,他才能真正地從心靈出發,進行創造性活動,給客觀事物賦予形體,而不被事物所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