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溫泉堡堡主謝宗人神采奕奕的臉上掛滿了笑容和汗珠,身後兩個小童不停地換了濕毛巾為他擦拭著。上千英雄齊聚一地,江湖中已百多年無此盛事。偌大的溫泉堡似也容不下這三山五嶽的俠士豪傑,並還陸陸續續地有人趕來,一些不喜與人結伴的就在前山坡上搭起帳篷,遠遠望去,雖無旌旗招展,卻也刀劍粲然,槍戟森森,直如軍營一般。
堡中正廳擠滿了陳年酒香和各路群雄,與謝宗人同坐上首的五行門掌門慕鐵苗、巫家十二樓二當家的巫冷球、少林寺主持法休方丈與達摩堂首座玄真、羅漢堂首座法勝,潑風刀東門燕、邙山子愚公、長江幫幫主何以舟、東海侯尹威……每一人都足以令江湖為之色變。下首則依次圍坐了三二百人,也俱是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杯盞交錯的“叮當”聲混在豪言壯語之中轟轟然卷起一陣陣熱浪。
酒酣耳熱之際,謝宗人笑吟吟地道:“一別十數年,不想各位依然清健,尤其東門女俠也不知得了什麼妙方,倒又年輕了些,不像宗人鬢色如霜,老且朽矣。”
東門燕把幾案敲得山響,笑罵道:“你個老狐狸,當年你劫了神鷹鏢局的二十萬兩鏢銀,連個招呼也不打,卻遠遠地躲在遼東自在受用。那一大堆銀子花起來可需要些時日,想必還有剩的,不如乘今天人多,就讓慕掌門主事,何幫主簿記,侯爺見過的銀錢多,就來分撥,咱們見者有份,大家一起平攤了,也不枉咱們認識一場。”
幾句話讓謝宗人的汗流得更急了,“哎喲老姐兒,害人也不用這般陰狠。我若拿了那銀子,還用在這蠻荒之地自己種穀蒔菜,風吹雨淋的跟農夫一般?”
巫冷球一旁插話道:“那批鏢銀至今下落不明,當年神鷹鏢局失了鏢銀,老鏢頭自刎謝罪,少鏢頭失心瘋撈月落水而亡,鏢局傾家蕩產賠了鏢銀消了字號。幸虧武林同道慷慨解囊相助,孤兒寡母才沒落個討飯的地步。這事本就疑心到你身上,你又在這當口銷聲匿跡,找你頂缸不是現成?”
謝宗人已沒有說笑之心,正色道:“我若拿了那銀子,天打五雷轟。說來慚愧,那批鏢銀的下落宗人也查到些線索,不料被人反誣,武當致虛道長當年已為宗人分說明白,今日重提,不知是何道理?至於我來遼東實是另有隱情,還望諸位見諒,如何?”
東門燕卻依然不依不饒:“你隻說‘拿了那銀子’,知道‘鏢銀的下落’,怎不提劫鏢之事?這其中關節一聽便知。怕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出力拚命的是你,卷了銀子的卻是別人,憋氣窩火也實在招人可憐。致虛那牛鼻子自來好和稀泥,或是得了誰的好處,也是有的。”
憑他多有涵養,當著眾人的麵亦是掛不住,謝宗人便待發作,巫冷球趕忙插在中間道:“宗人老弟忒也認真,不見東門女俠隻是拿你開心,並不當真的。”
說話間忽聽外麵歡聲一片,東門燕起身向窗外望去,譏諷道:“真是說老道老道就到,這個牛鼻子總能在關鍵時候幫你一把,也不知你使了多少銀子。”
謝宗人裝作沒聽見,不再理會她,與眾人迎了出去,早見武當掌門致虛道長大袖飄飄地由十餘門徒擁著,正與眾豪傑一一敘禮。一陣寒暄過後,眾人回到廳上依舊分賓主坐了。致虛道:“多年不通音信,可讓老哥哥想念得緊,謝大俠樂山樂水,覓得好一個山清水秀之地,真讓貧道羨慕。”
法休方丈接道:“如我等清修之人,於當今多事之秋也往往陷入紛爭之中不能免俗,想要清淨卻也難。反不如謝大俠東籬采菊,南山悠閑,心智修養更勝一籌矣。”
謝宗人又恢複了好心情,滿臉堆笑地謙道:“慚愧,慚愧,再說下去宗人無地自容了耶。不過今日除魔事大,待鬼婆子伏誅之日,溫泉堡當重整酒宴,與各位大醉個三五十日。”說罷,起身對眾人道:“各位,各位,謝某忝為東道……”怎奈廳上眾人酒興正濃,各自吵嚷喧囂並無人注意謝宗人說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