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此言,溫泉堡裏外立時炸開了鍋,一時間人喊馬嘶,有性急的已不待招呼眾人,自操兵刃匆匆離去,隻片刻工夫,上千英雄去了大半。再看溫泉堡內椅倒桌翻,滿地狼藉,如遇浩劫一般。
致虛與法休四目相對,苦笑道:“許是真被喬家兄弟說中,此事實在有欠周詳。”
法休歎道:“若然如此,江湖永無寧日矣,善哉,善哉。”
東門燕一旁道:“什麼善哉惡哉,還不快些挪動挪動,終不能就讓青城那些先人板板的占了先去。”
致虛道:“青城子弟如今無甚傑出人才,倘若急功冒進,隻怕要大傷元氣。那女魔頭也不知什麼來曆,實在了得,月前在冀州一戰,吃了慕掌門一掌,又被子愚公刺了一劍,仍讓她脫逃至此逞凶。”
子愚公動容道:“說來慚愧,需與人聯手對付一個女流之輩,老夫一生也不曾有過。”
慕鐵苗悚然道:“那場惡戰至今還讓老夫心驚肉跳,若不是道長和方丈大師與各位一起現身讓那魔頭分心,老夫與子愚公非但不能得手,連老命也要搭上了。”
東門燕急道:“你們若是怕了,隻管在這喝酒壯膽,我可要去了。遲了讓青城派撿個現成便宜,羞死人了不?”
致虛笑著起身道:“都去,都去,羞死了東門女俠老道可擔待不起。隻道川人執拗堅忍,比起東門女俠,也不似這般窮追不舍。”
官道上,一下子多出了這些持刀佩劍的男男女女,急匆匆的豪俠們一個個賽起了輕功,什麼踏雪無痕草上飛,神行太保梯雲縱,騎馬的,步行的,一起擠在路上不免有個磕碰,一個說不好就操家夥鬥他一場,令這一帶的士農工商俱都惴惴,又忍不住要看個稀奇。
陳襄走在鎮上,雖然低了頭趕路,有衣著光鮮的紅男綠女從身邊掠過,他還是要瞄上幾眼。猛地,他覺得頸後一緊,立時被人扯了個趔趄。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陳襄暗暗叫苦不迭:“倒黴透了,出門該翻翻皇曆的,稀裏糊塗地怎麼偏偏撞上巫家這些人,真是冤家路窄。”
巫天白揪著他凶巴巴地道:“小兔崽子,又要到哪裏去害人?”
陳襄掙脫他,想鎮上來來往往的人多,他也不敢把自己怎樣,乍了膽子道:“小兔崽子罵誰呢?難聽死了。”緊跟了又嘟噥了句“戲裏麵那些害人的強賊盜匪可都是別了刀挎了劍的。”
巫天白直恨得牙根癢癢:“你這個油嘴滑舌的小鄉巴佬,害得我方倫侄兒成了廢人,今天一總跟你算賬。”
陳襄早看到巫方倫直僵僵地倚在巫方振的懷裏,臉上的青氣還未褪盡,傻嗬嗬地笑得直流口水。他不知是巫天白誤了給解藥的時辰,還當是自己的針灸惹下了禍,心裏頗為歉疚。但他心軟嘴硬,仰頭道:“要算賬麼,你們瞧了病沒錢付診費也就算了,隻是不該手腳不幹淨,把我的毫針也摸了去。還來。”
巫天白咬牙切齒地道:“你個害人的庸醫,挨千刀的郎中,你爹爹就這麼教你,讓你拿了針胡亂紮人,還想要你的破爛毫針?我該要你抵命。”
陳襄笑道:“那可怪不到我,許是汪大仙兒法力不夠,鎮不住那女鬼。記著,下次千萬別在陰地兒呆太久了,要是大叔你也有個女鬼上身,也變得直僵僵的,不讓人笑死了麼?那時不知道你們巫家的紅色藥丸管不管用,隻是解藥麼,可千萬別對人提起。”他不知江湖上有諸多禁忌,隻管揀趕勁兒的事情拿來說。
本來巫天白隻是湊巧碰到,不過要順便問問他爹娘的事情,並沒想把陳襄怎樣。此時聽到紅色藥丸和解藥的字樣,立刻頭皮發怵,此事若傳將出去,必定是個大麻煩。轉念間心生惡意,漸漸起了殺機。
陳襄看他眼露凶光一步步逼近,心裏其實害怕得要命,可臉上依然一派爛漫天真,小眼珠一轉便有了主意。他假作驚奇地向巫天白身後望去,“咦,爹爹來鎮上幹什麼?”趁巫天白幾個回頭的工夫,他一溜煙地鑽進了小巷。待巫天白回過神來,卻哪裏還有陳襄的影子。
陳襄脫出身來,不敢再走大路,專揀山高林密處,按爹爹指點的徑直向西奔去。連翻過兩道山梁,山勢漸緩,饒是陳襄每日裏在山林中攀爬慣了的,也早累得腳軟筋麻,肚子裏也“咕咕”亂叫。料想巫家那夥人再也尋不到,他四周打量著,見不遠處有座廢棄的灰窯掩在荒草之中,甚是避風,便奔過去倚牆坐了,打開包袱,看娘給他拾掇的有幾件換洗衣衫、自己手抄的幾冊醫書、兩錠大銀和一些碎銀子、幾個小瓷瓶當是臭老道送給爹爹的珍貴丹藥,連自己心愛的骨製扳指、辟邪的小桃木劍什麼的娘也沒忘了,還有幾個玉米餅子、自家醃的鹹菜,他嚼著餅子,一邊把這兩天碰到的怪事又過了一遍:先是巫家的人自服毒藥去家裏搞鬼,爹爹原來姓宋,娘與爹爹師兄師妹相稱竟像是會武藝的,還要自己去杭州神劍山莊找什麼霍夫人,難道爹娘原是大有來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