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黑暗,閉上眼睛反倒有些光影,絕對的靜謐,轟轟作響的隻是耳鳴,絕對沒有人在這樣的絕境中還能維持樂觀豁達的心境。陳襄幾乎要瘋掉了,他大叫狂呼,亂喊怒罵,也不知都吼了些什麼,聽起來已不像是自己的聲音。他不甘心地四下裏抓挖捶打,鐵鏈所限處僅光溜溜的三麵石壁,還有腳下的石板,別無它物,夠不到的另一麵和頭頂上想必也是如此,直到折騰的精疲力竭,嗓音嘶啞再難出聲,才絕望地慢慢倚石壁坐倒,隻弄清了一件事情,他已深陷一幽閉的石室之中。
昏昏沉沉地,他已不再能思想,又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吱吱嘎嘎”地有聲音遠遠傳過來,更隱約有了光亮,讓他漸漸看清了正對麵前的是一排鐵柵欄,根根粗如兒臂,光線就是從那裏透過來並越來越亮,有人來了。他大喜過望,猛地跳起來嘶啞地喊道:“來人呢,快來救救我,放我出去呀。”卻忘了是被鐵鏈鎖住的,隻衝前幾步即被扯倒在地。
隨著鐵柵欄被緩緩推開,走進來兩位少女,俱是月白衣衫,前麵的紫帶係腰,一手掌燈,一手提了個食盒,飯香飄來十分的美妙。後麵緊跟的姑娘紮了條蔥綠的腰帶,拎了個水桶隨著腳步搖晃著濺出了水花,兩個姑娘美目流盼,笑意盈盈,簡直就是救命的觀音菩薩。
陳襄一看認得,正是日前隨巫雨濃身後在居仁客棧見過的,忙站起來整了整衣衫,還未及開口,撕心裂肺地著實挨了一下子,紫帶係腰的姑娘手中已抖開一條丈多長的鞭子,去桶裏蘸了清水一下一下抽上來,嘴裏還跟著清脆地喊道:“叫你偷虎符。叫你對大小姐不敬。叫你跟巫家作對……”陳襄蹦跳著躲避著,但那鞭子卻如毒蛇取食一般纏上來,他沒有了神功護體,哪裏受得住這番暴打,十幾鞭抽下來,痛得他倒在地上連翻滾的力氣也漸漸消失了。
疼痛使人清醒。陳襄不再躲避,也不再喊叫呻吟,俯臥於地咬著牙護住腦後,隻把整個身子交出去任由她發泄。他想起了與兩個青樓女子拚酒……述說鄉下的童年……還有那妖媚的舞姿……**的曲詞……而他擊箸和歌,再往後卻是一片空白了。但那並不重要,要命的定是巫雨濃趁他酒醉之時散去了他全身的內力,這場飛來橫禍十分清晰了,所有的事都緣於他偶然碰到了文文。
紫帶係腰的姑娘直到打累了方才住手。看陳襄一動不動像是已昏死過去,紮蔥綠腰帶的姑娘一桶水兜頭潑上來。
陳襄貪婪地吮吸著汪在石板上的殘水,略解幹渴,強忍劇痛支撐起上身道:“多謝兩位姐姐賜教,陳襄記下了,敢問姐姐的芳名上下如何稱呼?”
紫帶係腰的姑娘驚詫地一愕,又揚起手中的長鞭,紮蔥綠腰帶的姑娘急忙攔住她道:“紫煙師妹,算了吧,大小姐吩咐抽他四十鞭子,已經多出幾鞭了,留他一口氣等明天再來教訓他。”
“青娥姐,你看他死皮賴臉的樣子。”那個紫煙氣鼓鼓地恨道:“回去跟大小姐說,明天來割了他的舌頭。”
紫煙抬腳將食盒踢到陳襄身前,臨走還不忘啐了他一口。
陳襄眼巴巴地看她們“哢嚓”一聲鎖上了鐵柵欄,再不抱什麼幻想,悲憤欲絕中似唱似吟道:“青娥撲火冒紫煙,哈哈,這個倒好記,哈哈,哈哈……”
每次都是那兩個惡毒的紫煙和青娥,陳襄已經被她們鞭打了三次,想來一次就是過了一天吧,然後就是在漆黑中漫長的等待。陳襄甚至盼著下一次的鞭笞,那畢竟還有亮光,還有人與他說話,還有,青娥顯得豐滿一些,穩重內向,而紫煙則苗條多了,潑辣熱情,她奶奶的,這死丫頭下手還真狠,陳襄就這樣打發著黑暗中的時光。
每次她們都帶些吃的給他,菜肴中居然還有肉,看樣子還不想讓他死。盡管火辣辣的鞭痕如烈焰焚身般灼痛,盡管他已虛弱的連站立都十分艱難,但他強迫自己把所有的東西吃幹淨,他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逃出這個魔窟。
再聽到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當是第四天了。陳襄護住頭臉臥倒在地,聽鐵柵欄被推開,“別裝死狗,起來。”是紫煙的聲音,緊跟著就挨了一腳。不待他翻過身就被拎起來,兩個壯漢抓住他真像拎條死狗一樣,拖著越過柵欄,轉彎,上石階,再上石階,猛然一道明晃晃的光線刺過來,刺得他眼淚嘩嘩地流。他緊閉被刺痛的雙眼,仰起頭,那蕭索的寒意和肅殺的秋風竟是這般的可親可敬可愛,他已被帶出了石室。
陳襄慢慢適應了光線睜開眼,他被那兩個壯漢扔進這間一丈見方的小屋內,仍用鐵鏈鎖上,但他感覺這已經是天堂了。這裏有陽光,有清風,有蜘蛛在結網,不再有蘸了涼水的皮鞭,飯也改為每天兩頓了。將養了幾天,他恢複了些體力,能拖著鐵鏈四下裏活動活動腿腳。
淫雨霏霏,直到天亮還在下,如同陳襄的心情一樣悲涼。
又熬過了一個噩夢連連的黑夜,陳襄被一群人吵吵嚷嚷地驚醒了。有男有女十幾個人擠滿了小屋,居中一人讓陳襄騰地燃起了滿腔怒火,幾年未見,巫天白巫老二的模樣似乎並沒見有多大的改變。陳襄直到今天這一切的遭遇,追根溯源,都是拜他所賜,假如不是他闖進了大石湖的山道上,陳襄這會兒定是與爹娘一起吃著熱乎乎的早飯,依然過著溫飽且溫馨的日子,說不定可以坐堂開方,打出神醫聖手、妙手回春之類的招牌了。但此刻他已無能為力,隻把怒火埋在心底,“好你個巫老二,我陳襄就跟你賭一把,看是你命硬還是我命硬,隻要留我一口氣在,你的下半生就是一場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