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是暖春,但早晨的霧依然很大。或許是因為江南多水的原因。
街道上還沒有人,四天老虎正從街角轉過來。四個人都走得很慢,很悠閑,一點也不像是剛從大牢逃出來的逃犯。他們的衣服雖然都已經布滿了塵土,但他們的神態看起來卻更像是剛中榜的新科狀元。
因為他們的行動已經完全自由,最順手的武器已經到了他們的手上。江南城的那幫捕快在他們眼裏看來,跟死人也沒有多大的區別。就算是萬千山親自來,他們仍然有把握讓他永遠再握不起槍。
死人無論什麼都握不住,唯一能握住的或許隻有死神的手。
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死神?死神是什麼樣子的?這都不是他們關心的話題。他們隻想盡快找個地方好好吃一頓,再好好休息兩天,最好能有幾個像樣的女人,好讓他們將這三個月所受的苦盡情的發泄下。
隻有三虎看起來仍然像個受了一肚子氣的小媳婦,一邊拍著身上的塵土,一邊大咧咧的罵著:“張三那個王八蛋,讓他炸個牆居然也用那麼烈的炸藥,差點沒把老子給埋掉。下次被老子看見,非抽掉他根筋不可……。”
大虎終於忍不住陰沉著臉問:“難道你看不出那牆比你的臉皮還要厚?”
三虎終於不再漫罵,一張臉卻臭得仿佛全天下的人都欠他三百兩銀子。
大虎哼了一聲說:“如果你一定要抽一個人的筋,那個人一定是我了。”
三虎驚訝問:“為什麼?”
“因為這是我的主意。”
三虎終於像隻鬥敗的公雞一樣垂拉著腦袋不可支聲,也許他現在還想抽一個人的筋:他自己的筋。
二虎和四虎卻忍不住同時大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江南城的總捕頭樂戰已經將天字號大牢裏裏外外看了三遍。
隻看,不說話。
班裏的捕快正一個接一個趕回來,除了當值的幾個人外,大部分的人都是在溫暖的被窩裏被叫起來的。
可是沒有人有怨氣,更沒有人有一絲的不滿。
他們都是生死與共的朋友,曾在一起殺賊,也曾在一起喝酒吃肉。無論誰家裏有了困難,最先站出來的一定是這幫人。多年的戰友使得他們看起來更像是兄弟。
況且領班的樂捕頭平日裏雖然嚴厲,但卻沒有一絲官架子。待他們一幫人更像是自己的親兄弟。
每次有危險的時候,他總是衝在最前頭,無論誰有了困難,最著急的也一定是他。可是在兄弟們喝酒吃肉的時候,他總是一個人端著酒杯在一邊靜靜的笑看著他的兄弟們鬧,靜靜的笑看著他的兄弟們瘋。最後再將醉倒的人一個個送回去。
如果換了是你,在這樣的一群人中,你還有什麼可抱怨的?還是什麼值得你抱怨?
現在,三十二個人都已經站在了天字號大牢前。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在看著樂戰。
他們的眼睛很亮,很堅定,就算前麵是刀山火海,隻要樂戰一聲令下,他們也會不顧一切衝過去。
從來沒有人懷疑這一點。
每個人的服裝居然都很整齊,腰畔上都已經掛上了佩刀,三十二柄快刀。每柄快刀的刀柄上都握著一隻穩健的手。
站著三十多人的一間房裏,卻靜得連蚊子振動翅膀的聲音都聽得見。每個人都已經了解現在是什麼情況,每個人都知道現在已經不是說話的時候。
不是說話的時候,通常就是拚命的時候。
值班的五個人站在最前麵,每個人都低著頭,咬著牙。
樂戰的目光從三十二個人的臉上一一看過去,這裏站著的每個人都是他的兄弟,他的手足,他一直對他們很滿意。
最後,樂戰才輕輕拍了拍前麵五個人的肩膀:“這件事不能怪你們,所以你們根本沒必要太難受。”
還是沒有人說話。
樂戰忽然大聲吼道:“為什麼還低著頭?你們是覺得對不起我?還是對不起江南城的百姓?隻要你們還有一點點的責任感,就應該像個男人一樣,抬起你們高貴的頭,將敵人斬於你們的刀下。隻會低著頭的男人不配做男人,更不配做捕快,隻配滾回家去帶孩子。”
五個人同時抬起了頭,眼睛卻已經紅了。
樂戰勉強笑了笑說:“這才是我的好兄弟。”
又轉過身拍了拍那年輕人的胸膛:“小許這件事做得好,更做得對,待這件事結束後,我一定向上頭推薦你。”
小許的頭抬得高高的,因為他怕一不小心,眼裏的淚就會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