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黑沉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天空隻有兩三顆星星，慵懶地眨著眼睛。月亮受了寂靜的催眠，躲到灰黑的雲被裏呼呼大睡。百草凋零水瘦山寒的大地上，一切都沉入漫無邊際的夢鄉。鄉村的夜，在鋪天蓋地的黑暗中伴我入眠。
?咚咚咚窗欞響了三下，熟悉的聲音把我從夢中驚醒，是程發忠！這是他特有的節奏。我樂暈了，屁顛屁顛地趿上鞋去開門。他閃身進來，我一下撲進他懷裏，連體嬰兒般挪向床邊。鑽進超暖的被窩，黑暗中我的雙手仔細把他身上檢閱了一遍。心疼地問，沒事吧你？他們有沒對你用酷刑？
他平靜地說，沒有。聽說我會下圍棋，他們對我特好，哭著喊著拜我為師。
小樣，都淪為階下囚了，還得瑟。人家拜他為師？美得他！我心裏有一百個不相信，卻沒表露出來。沒轍，城府深，都是我這樣。
他這一身皮手感可不怎麼地，粗得剌手。大概是長時間不洗澡汙垢泛濫的緣故吧。絞在精瘦的身子骨上麵的襯衣襤褸不堪，都快裂成N個布條了。我嫌惡地想，都穿成這熊樣了，還不扔掉，真他娘的窮。
等我檢閱完，他附在我耳邊貧，一根毫毛都沒少，不騙你吧？
我環抱他的雙手加大了力道，明白無誤地把憐惜傳遞給他。他附在我耳邊發誓，這輩子我再也不染指賭博。
我暈，這禍害真逗，我又沒逼他痛改前非，他立的哪門子誓。汗，不會被警察逼傻了吧，見人就發誓，有病啊他？
我決不放過派出所那幫混蛋，如果有槍，我不送他們見閻王才怪。還有那個缺大德的舉報者，別讓我查出他是誰！
剛剛還暗自感謝人民政府把他改造得好，歌功頌德的詞兒還沒淘到，這會兒他就大變活人，苦大仇深地要找人玩命，真讓人大跌眼鏡。
我抱住咬牙切齒的他好言撫慰，沒人成心害你。那天晚上純屬巧合。有人舉報校長老公經常通宵達旦地豪賭，是你自己倒了血黴，撞上人家的槍口。冤冤相報何時了，別再把自己折騰進去，永遠不提這茬，讓這一頁翻過去好不好？花錢買教訓，值了！
見我不嫌棄他是有案底的爛人。一場激吻就此展開。從腳趾開始，腳掌、腳踝、小腿、大腿、****、小腹、胸部、脖子、嘴唇、眼睛、頭發。從下到上，細致入微，無一遺漏。
這場曠日持久的吻傾注了他火烈的愛，深入骨髓的情，第一次打動我堅硬的心。我閉上眼盡情享受這醉人的愛情，內心發著毒誓，這輩子如果背叛他，我情願天打五雷轟。永世不得超生。
如果沒有驚世駭俗感天動地的愛，誰會用嘴去舔奇臭無比的腳丫和超不環保的****？有此深愛的男人，今生死而無憾矣。我幸福地告訴自己，這輩子廝守到白頭的愛人就他了！
我抱緊他的身子，像母親愛撫嬰兒般在他的後背上上下下摩挲，所有海誓山盟都在腦海裏打轉。這輩子我跟定他了，誰也別想讓我倆分開。我若對他有二心，情願讓他親手殺了我。真的，死在他手下我一點都不憋屈。誰讓他對我這麼好呢？每次翻臉無情提出分手的是我，事後反悔哭著喊著求他和好的還是我。麵對我這樣反複無常的衰人，他完全沒脾氣，每次都張開博大的胸懷等我折騰夠了再撲進去。他又不欠我的，憑什麼對我這樣好。
這樣合二為一的感覺真好。真想躲進他懷裏一輩子都不分開。我抱緊他，他抱緊我，相親相愛到地老天荒。
愛的火焰燒得他口渴難耐，冒著冬夜的寒冷，他赤身下床到水缸邊舀起一大碗冰冷的水猛灌。怕他身子骨受不了，我憐惜地喊停，指著開水瓶讓他倒熱的喝。他已咕咚咕咚好一陣牛飲，哪裏顧得了那麼多。
香甜的夢直做到曙光初露，我才驚醒，嚇出一身冷汗，好險呐，再睡一會兒天就大亮，他這大男人想從我屋裏出去就難了。我性急地推醒他，催他快閃。他躍過廁所那邊的短牆，消失了，我回到屋裏補個覺了先。
睡得正酣，隔壁屋裏對話聲把我吵醒。小柳正向李老師報料，程發忠的罰金還沒交呢，派出所放他出來，就是要他四處籌款趕緊把案子銷了。家裏不肯做冤大頭，打死也不交這筆款子。沒轍，他隻好找朋友借，在最鐵的哥們兒那裏，他連一文都沒拿到，我看，到別處也沒戲。
我聽得心裏揪緊了疼。可憐的人，原來他還沒贖身啊。昨夜他來這裏，八成是充滿期待，指望我借他一大筆銀子。我這月光族，他是知道的，永遠入不敷出。昨夜他心裏一定很糾結，想開口，怕遭鄙視，徒傷自尊，所以到最後都隻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