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1、包雲河的複雜心態
陳春方突然調走了,調到劉向來所在的那個大局,擔任局黨組成員,沒有明確行政職務。這件事讓華世達很受打擊,一連好些天臉色都陰沉得能擰出水來。
田曉堂暗暗琢磨,甘泉水雖然一直抵製將陳春方調走,但在唐生虎的高壓之下,他也無可奈何,最終還是違心地作出了讓步,看來胳膊到底拗不過大腿啊!甘泉水雖然身為組織部長,但雲赭最大的組織部長並不是他,而是市委書記唐生虎。對一些重要職位和唐生虎關注的幹部,甘泉水其實是沒有任免決定權的,決定權牢牢地捏在唐生虎的手上。
因陳春方的調動而感到鬱悶的,還有劉向來。劉向來在電話中告訴田曉堂,陳春方這個黨組成員是超職數配備的。這樣一來,一時半會兒空出局領導班子職數就更難了,劉向來想得到提拔的希望則更渺茫。也就是說,陳春方擠占了劉向來等人上升的空間。這對一心想往上爬的劉向來而言,是個很不幸的事情。田曉堂心想,劉向來的運氣真是不好,盡管費盡了心機,和局長、局黨組書記關係都處得不錯,可惜一直沒有碰上提拔的好機會。對官場中人來說,機會無疑是非常重要的。都說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可官場上人人都作好了準備,能得到機會的卻還是寥寥無幾。
陳春方一走,田曉堂不得不一個人獨占那個像籃球場一樣寬闊的大辦公室,這讓他感覺有些尷尬。過去隻有局長和局黨組書記才有資格享用大辦公室。華世達任局長後,覺得坐在大辦公室辦公太奢侈,也沒有那個必要,就態度非常堅決地搬進了普通辦公室。後來包雲河回來任局黨組書記,見華世達不用大辦公室,也就不好意思再用了。而現在的情況是,華世達和包雲河都用著普通辦公室,他田曉堂一個副職卻被動地用著大辦公室,這顯然很不合適,盡管這是客觀原因造成的,完全怪不著他。
田曉堂過去找華世達,訴說了自己的尷尬。華世達笑道:“目前也騰不出別的屋子,你暫時還是用那個大辦公室吧。”
田曉堂當然知道華世達一時也沒辦法為他調整辦公室,他找華世達的目的,其實隻是為了表明自己的態度:他對獨享大辦公室感到很不安。他這麼做好像有些多餘,但如果不這麼做,華世達就有可能暗暗對他產生看法,認為他不知輕重,用著根本沒資格獨享的大辦公室,居然心安理得。
從華世達那邊回來,田曉堂剛喝了兩口茶,包雲河就端著個不鏽鋼茶杯踱了進來。
田曉堂忙招呼包雲河在沙發上落座,接過那個不鏽鋼茶杯,往裏麵續了水,這才坐在包雲河對麵,聽他說話。
包雲河喝著茶,四下打量一番,笑道:“陳春方被弄走了,這大辦公室就剩你一個人了。我和華局長是正縣級幹部,都隻用普通辦公室。這樣算起來,你坐在這個大辦公室裏辦公,至少是享受副廳級待遇啊!”
田曉堂聽出了挖苦的味道。不過他馬上就意識到,包雲河揶揄的對象其實不是他,而是華世達。因為在包雲河看來,他的尷尬都是華世達“作秀”造成的。他不好說什麼,就淡然一笑道:“我哪想待在這屋子裏,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呢。”
包雲河卻不再糾纏這個話題,轉而說起陳春方來:“陳春方調走了也好。這個不爭氣的東西,我眼不見心不煩。”
田曉堂笑了笑,沒有搭腔。他知道,陳春方被末位淘汰後四處告狀,包雲河在背後肯定給予了很大的支持。陳春方終於得以平調,包雲河隻怕會認為,這是自己與華世達在這場較量中取得的勝利,難免就有點小小得意。不過,包雲河的這種小得意不會明顯流露,隻是泄露那麼一星半點。所以,聽包雲河說話,腦子裏要多轉幾道彎。
包雲河看了田曉堂一眼,斷斷續續道:“我聽說……機關裏對我買輛新車仍然有些非議……看來,這個事我還真沒處理好。”
田曉堂想:包雲河今天是怎麼啦,說話的跳躍性也太大了吧?他到底想表達什麼?
田曉堂記得,這已是包雲河第二次向他說起買新奧迪車的事情。第一次說這話時,他沒有正麵回答。現在如果還裝聾作啞,就說不過去了。田曉堂隻得實話實說道:“大家對這事是有些看法,覺得您不該撇開局裏,直接去上麵要錢。要來錢後,也沒經過集體研究,就跑去提了車。”
田曉堂以為這話說出來,包雲河會怫然作色,可包雲河卻隻是點了點頭,若有所思。良久,包雲河才說:“我是心急了些,忽視了辦事的程序問題,也沒考慮大家的感受。”
田曉堂感覺到,包雲河已有些悔意了。可包雲河把做錯事的原因歸結為“心急了些”,卻不免有些可笑。包雲河當時那麼做,分明是想跟華世達叫板嘛。包雲河以為華世達會跟自己爭吵,甚至撕破臉,那隻怕是他當時希望達到的效果,可華世達偏偏顧全大局,始終隱忍不發,不但沒和他吵架,而且也沒阻止他去提車。這樣一來,包雲河不免就感覺自己做得有些過分了。加之機關裏的議論一直沒有停止過,包雲河越發有了壓力,這才幾次向他提起此事,想從他這裏找到一些平衡。
田曉堂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說:“其實,您當時若走正常程序,我想華局長也不會反對您買新車。這事您做得真是有些欠妥。”
包雲河臉色暗了暗,顯然是田曉堂的話刺激得他有些不舒服了。過了片刻,包雲河才歎息一聲道:“我也是一時考慮不周,哪想會弄成這樣呢。”
田曉堂進一步揣摩包雲河的心態。他為什麼會對叫板行為表示後悔?他是真後悔嗎?他跟自己反複提這個事,就隻是為了得到一點安慰?該不會是想通過自己,給華世達傳遞一個示好的信號吧?包雲河不是要跟華世達對著幹嗎,怎麼突然又想和好了?是迫於輿論的壓力麼?要不,是包雲河感覺當初的判斷有誤,華世達淘汰陳春方並不一定就是為了打壓他,他覺得沒必要再跟華世達過不去了?也說不定,是包雲河覺得陳春方已調走,新車也提回來坐上了,華世達對他又一直忍讓著,他叫板示威的目的已經達到,就沒必要再糾纏不休了。包雲河當然清楚,對華世達既要鬥爭,也要妥協。鬥爭的效果達到了,就應該適時作出妥協。畢竟,兩人還不能魚死網破,還要維持表麵上的團結協作。隻知鬥爭而不善妥協的人,是一介莽夫;隻是一味妥協而不敢鬥爭的人,則為懦夫。像包雲河這樣既敢鬥爭又善妥協,則無疑不是等閑之輩。
這天上午,田曉堂想起趙勇先、姚開新離開雲赭已有一個多星期了,也不見他們回去後有什麼動靜,便給裴自主打電話,問:“趙總這幾天跟你聯係過沒有?”
裴自主說:“沒有啊。要不,我打個電話過去,問他們打算幾時再過來洽談?”
田曉堂略作思忖,說:“還是等兩天吧。”
放下電話,田曉堂又想起那個市委副秘書長的事情來。他忍不住想,與其這麼受煎熬,不如答應唐生虎算了。唐生虎本是一片好心,想提拔重用他,又不是讓他上刀山下火海?可又想,世事難料,還是謹慎一些為好。一旦這關鍵的一步邁錯了,說不定就會全盤皆輸,到時想買後悔藥都找不到地方。
既然還是不想答應唐生虎,那麼眼下他就應該趕緊再去找唐生虎,第二次婉言謝絕。離唐生虎那次在周六叫他過去談話已有了一些日子,這事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他將越發被動,唐生虎對他的看法會更大。可讓他硬著頭皮再一次向唐生虎說“不”,他實在缺乏這個膽量。他清楚地記得,那次從唐生虎辦公室下來,他的後背全都濕透了。第一次就緊張得不行,又哪敢再來第二次?!
那到底該怎麼辦呢?
2、突生變故
當天下午,裴自主突然打田曉堂手機,告訴他:“趙勇先剛才來電話了……我正在往市局趕,馬上到你辦公室,見了麵再細說。”
田曉堂有些發愣。他意識到,趙勇先這個電話非同尋常,不然裴自主也不會這麼心急火燎地趕過來向他當麵彙報。會是什麼事呢?田曉堂暗暗猜測著,一時不免有些緊張和焦躁。
裴自主進門時,還在喘著粗氣。原來,裴自主是一路小跑著上樓來的。田曉堂示意裴自主坐沙發,批評道:“你慌什麼呢!”他嘴上這麼說,其實心裏也在打鼓。
裴自主沒等氣兒喘順,就急切地說:“趙勇先剛才告訴我,他準備退出了。”
田曉堂一下子變了臉色,問:“你說什麼?趙勇先想退出?”
裴自主一臉沮喪地說:“趙勇先自己旗下有上十家企業,攤子鋪得太大,有些照應不過來,他就想放棄部分化工企業,集中精力去發展別的產業,為此他將退出娜美寧化工公司,將他的股份轉讓給姚開新。”
田曉堂驚愕不已。他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出現這種大變故。他說:“趙勇先退出娜美寧,這事已成定局啦?”
裴自主說:“趙勇先告訴我,已經定下來了,娜美寧馬上就會成為姚開新的獨資企業。”
田曉堂心裏一沉,又問:“趙勇先是早就有此打算,還是最近才萌生這個想法?”
裴自主答道:“他說他早就有這個想法。”
田曉堂又吃了一驚,說:“原來他早就準備抽身而退啊。”馬上又恍然大悟:“難怪他跟我們打交道,言行舉止那麼奇怪,我終於明白了。”他突然感到有些惱火,又道:“既然他早就想脫離娜美寧,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們?他明明知道我們是衝著他去的,他既已打算退出,為什麼還把姚開新硬拉到雲赭來考察?姚開新會聽他擺布嗎?”
裴自主笑道:“我們隻怕對他有些誤會。其實,趙勇先還是很夠朋友的。他告訴我,他一心想促成我們跟娜美寧的合作。當初,我給他一打電話,他馬上就放慢了跟姚開新談判的速度,勸說姚開新往雲赭轉移。後來,我們去佛山見了麵,在他的撮合下,姚開新很快來雲赭進行考察。在考察談判的過程中,他多次敲姚開新的邊鼓,這才促使談判柳暗花明。回到佛山後,趙勇先一邊與姚開新商談股份轉讓事宜,一邊仍在督促姚開新往雲赭轉移。尤為難得的是,為防止姚開新三心二意,趙勇先還不惜在協商股份轉讓時,大方地給姚開新讓利。”
田曉堂頗為意外,說:“沒想到他還如此義氣。照你這麼說來,趙勇先的退出,對我們影響倒也不大?”
裴自主說:“目前來看影響還不明顯,不過今後可難說。姚開新的資產並不多,和趙勇先相比隻能算是個小老板,他肯定沒有趙勇先大度,要想談判成功,絕對不會容易。趙勇先也提醒我們,雲赭要拿到娜美寧,就必須放棄在經濟開發區落戶。”
田曉堂點頭道:“以前有趙勇先參與,我們還可以在落戶地的問題上討價還價,現在趙勇先離開了,我們恐怕隻能無條件讓步。”
裴自主說:“是啊,姚開新在這個問題上態度相當強硬,我們恐怕隻有妥協,別無選擇。”
田曉堂站了起來,說:“趕快叫上薑局長,我們一道去向華局長彙報吧。”
華世達聽了彙報,也大感意外。他說:“趙勇先一走,這個項目得盯得更緊些了。你們的建議很好,眼下要趕緊做通唐書記的工作,讓他在落戶地的問題上作出讓步,然後我們立即與姚開新開展新一輪談判。”
華世達帶著田曉堂和薑珊去向韓玄德作了彙報,韓玄德又帶著華世達去向唐生虎彙報。在韓玄德、華世達的極力勸說和爭取下,唐生虎總算很不情願地鬆了口,答應不再堅持落戶經濟開發區。
唐生虎強調道:“你們要與姚總保持密切聯係。若有必要,韓市長可率隊去一趟佛山,上門拜訪,以示我方誠意。”
華世達從市委回來,向田曉堂、薑珊和裴自主傳達了唐生虎的指示精神。聽說唐生虎已在落戶地的問題上讓了步,大家都鬆了口氣。
薑珊笑道:“這個障礙突破了,我們再跟姚總談判,就有底氣多了。”
裴自主說:“還是華局長有先見之明,您早就預見到了,唐書記最終一定會在這個問題上作出妥協。”
田曉堂暗想,裴自主這麼奉承領導,還真是很到位,卻又不露痕跡。他建議道:“我想我們應該趕快與姚總聯係上,將唐書記已在落戶地問題上作出重大讓步的消息告訴他,先把他穩住了,韓市長再帶領我們奔赴佛山,跟他進一步談判。”
不想華世達比他還性急,吩咐道:“事不宜遲,曉堂你現在就給姚總打電話。”
田曉堂說了聲好,掏出手機撥了姚開新的號碼。電話通了,兩人寒暄幾句後,姚開新主動說起趙勇先退出娜美寧公司的事情。田曉堂說:“我已經聽說了。趙總退出了,希望我們與娜美寧的合作不會受到什麼影響。”
姚開新說:“你們放心,不會有任何影響。趙總也一再對我講,一定得爭取跟雲赭合作。”
田曉堂說:“沒有影響就好。”他接著講了唐書記同意讓步的事情。
姚開新顯得很高興,說:“這個問題解決了,往下就沒有什麼大的分歧了。”
田曉堂又說韓市長準備近日帶隊去佛山拜訪姚開新。姚開新說:“我看沒有這個必要吧。還是我到雲赭來跟你們談,更方便一些。因為再深入談判,就得敲定新的落戶地。我不來雲赭選址,是談不下去的。”
田曉堂覺得這話也有道理,就不再堅持要過去拜訪,可他又擔心姚開新拖延時間,便問:“那你這幾天能來一趟雲赭嗎?”
姚開新笑了起來,說:“田局長也太性急了吧。我下周要去海南參加一個論壇活動,近期隻怕來不了雲赭。等我從海南回來,再與你們聯係吧。我已經表過態,確定把娜美寧轉移到雲赭。我這個表態是算數的,你們大可放心。哎,那個美女局長呢?她在忙什麼?”
田曉堂沒想到,姚開新在電話中都念念不忘薑珊,就笑道:“薑局長在我旁邊呢,讓她跟你說幾句吧。”說著把手機遞給薑珊。
薑珊忙把手機貼在耳邊,甜甜地叫道:“姚總好!”不知姚開新在那頭說了句什麼話,薑珊被逗得哈哈大笑。薑珊說:“姚總啊,我有個建議,你參加完論壇活動,就直接從海南飛到我們這邊來,到時我上省城機場去接你。”
那邊回應後,薑珊嗔道:“你說什麼?你會考慮我的建議?你就不能痛快點,一口答應我?”
等那邊講了一句,薑珊說:“好,就這麼說定了。我會天天扳指頭數日子,盼著姚總大駕光臨。”
薑珊收起手機,遞給田曉堂時,他笑了起來:“美女出場,就是不同凡響啊。”
華世達問薑珊:“他答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