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電腦,隨著內置揚聲器發出的一聲低低的叫聲,我帶著點興奮看著WIN98 的啟動,跳出那幅熟悉的藍天白雲的畫麵。
已經有一個星期沒上網了。我幾乎沒看畫麵,手下熟極而流地點擊著。進入撥號,然後,聽到那隻老爺至極的33.6K貓發出像叫春一樣的聲音,再打開瀏覽器。
我用的是FOXMAIL 的收信軟件。平常上網,也隻是收收信,看看新聞,偶爾在深夜沒人時訪問一下免費的色情網站。
當然,色情網站由於廣告太多,圖片也太多,打開來十分麻煩,也隻能偶一為之的。
我正看著最近的一些八卦消息,什麼某個女跳水明星和那個收回沒幾年的殖民地一個老頭子高官戀愛啦,一個唱主旋律歌曲的半老徐娘自殺啦,一個唱情歌的被他的同性戀情人捅了一刀啦,某市發生數起瘋子襲擊晚歸的單身女子,一直未被抓獲啦。在這些半真半假的消息裏,我也隻當看電影一樣看看。
這時,FOXMAIL 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叩擊。那是收信完畢的訊號。我打開來,一個星期沒來,居然已經積了一堆的信件。
我一個個看下去。不少是垃圾郵件,有個台灣人正在推銷一種重工業機械設備,另外有個門戶網站正在招收編輯,待遇從優。
正按序看下去,忽然,我看到了一個很古怪的主題:“腳步聲”。
那幾乎像是個故事。我有點失笑。這些年網絡上寫東西的越來越多,也有不少人在這片天地裏闖出萬兒來了,居然也出了書,人模狗樣的算是個屁也不值的“網絡作家”,用一些狗屁不通的句子寫著一些對女人的妄想什麼的。那大概也是個想出名想瘋了的寫手寫的東西吧,為了出名,就到處亂發。
我打開了,心裏已經決定,如果有附件,我不看;如果頭一段沒勁,我也不看,馬上刪掉。這年頭,連黃色小說也看得膩了,那些什麼“他那仿佛是用橡膠做成的玩意兒始終都在勃起的狀態”的玩意兒我也沒什麼興趣,那個美女其實不如直接拍部寫真集行世,可能比那本書更有看頭吧,至少照片上看那個手托香腮的半老徐娘要奶有奶要屁股有屁股的。
打開那封信,頭一句是這樣的:“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你一定也帶著恐懼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了。”
說也好笑,門外果然傳來了腳步聲。當然,我住在二樓,而整幢樓有六層,二樓到六樓那十五戶人家人人都得從我門前走過,要是哪一天聽不到腳步聲,那才讓人恐懼呢。不過這頭一句話勾起了我的興趣,我接著看了下去。
“我是一個平平常常的男人,有點好色卻沒錢,有點貪財卻又有點懶,有點懶卻又隻能天天上班賺些工資度日,不喜歡打牌,不喜歡在卡拉OK 唱歌,不喜歡跳舞,那麼唯一的興趣隻能是上上網,在網上騙騙那些天知道是真是假的美眉了。反正我也見不到她們,她們也同樣見不到我,那麼就當她們全是真的吧,我想你也一樣,因為無聊才會來看我的信。”
我不由失笑。果然,他好像在說我。我也曾經想去打野雞,可因為實在不舍得花上幾百塊錢讓自己身上的某一塊肉進入另一個人的某一塊肉,說句實話,我更喜歡那是塊煮熟的,加好了調料的肉進入我這塊肉裏。我馬上對這個寫信的人產生了興趣。
“你,讀信的人,我也不再廢話了。我想跟你講一個故事,也許這故事會讓你覺得難以置信,那麼信不信也隨你,因為你並不知道電腦這一頭的是個什麼,你也猜不到我其實是個僵屍,穿了一件因為在泥土裏埋得太久變得腐爛了的白色衣服,用肌肉都已經爛得成了半流質的手笨拙地打著字,蛆蟲正不時從我身上掉下,爬滿了地。”
我不由笑了起來。那也是個變態的人。網上不少人很變態,我見過一個天字第一號的變態傻瓜寫過的一個故事,說一個人被埋在墳裏,靠吃他妻子的屍體撐到爬出墳來。那種惡心故事倒適合節食用。不過寫這個故事的人一定還不夠變態,還不及那個變態狂。他怎麼不說說他這個僵屍是如何弄到這台電腦的。
那人大概也猜到了我會笑,像是跟我說話一樣,接下去就寫道:“不要笑,那是真的。我本來並不是這樣的,事情得從幾天前說起。那天,我像往常一樣,打開電腦,登錄上網絡後收了些信件。在一堆垃圾信件中,我看見了一個很古怪的名字:《腳步聲》。”
我看到這裏,也覺得是猜到了那人寫這個故事的機關了。
這是個分層次的故事,因為他是發在我的信箱裏的,我當然也得在一堆信件中看到這個故事,他故意寫成這樣,可以讓人不由自主地把自己也放到那故事裏。不管怎麼說,這種寫法也隻有在電腦上讀的時候才別有風趣,要是印在紙上,就不會有那種像照鏡子一樣有趣的聯想了。這個人雖然想象力很老土,不過這種寫法卻還新穎,我倒有點期望他這故事別編得太離譜了,讓人一下子就知道是編的。
看到這裏,已經是一頁了,我用鼠標把活動條向下拉了拉,接著看下去。
“那封信的開頭,和你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不用懷疑,一開始我也覺得那隻是個無聊的玩笑,幾乎立刻要把那扔到垃圾箱裏了。可是,我馬上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
“聽到腳步聲對於你來說也許並不是件奇怪的事,可是,我要告訴你,我是住在一幢二十七層樓的頂層,最上一層有四套房,但隻有我一戶住人的。可想而知,當你聽到那聲音時我會如何恐懼。
“我扔下電腦,飛快地跑到門邊仔細地聽著門外的動靜。
二十七層樓上,外麵是一片死寂,不知哪裏有個水龍頭在漏水,滴答滴答的聲音單調而沉悶地響著。我大聲喊道:‘有人麼?’”
信到這裏戛然而止。說也奇怪,這個要女人沒女人,要金錢沒金錢,說情節也平淡得像白開水一樣有頭沒尾的破故事,卻有種妖異的吸引人的力量。我看東西很少有那麼認真的,可這些字卻讓我足足看了十幾分鍾,浪費了我好幾毛錢的網費。我翻了下去,可已經沒有了,另外就是些廣告。
第二天,上班時不知為什麼,我腦子裏總轉著那封信。
說實話,我開始對這個有頭無尾的故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很想知道那有什麼。
下午一下班,我買了一盒方便麵,回家泡上了,一邊便打開電腦。一連上,我立刻就去收信。
今天隻有一封信。果然,主題還是那個“腳步聲”。我打開了, 把方便麵擱在腿上,小口小口地吃著,慢慢地看下去。
“門外隻有風聲。”今天的郵件是這樣開頭的。
“門外隻有風聲。也許是走廊裏的窗子沒關好吧,我壯著膽,打開了門。在門拉開時,我真有點害怕門外會站著個口鼻流血的僵屍一類的東西,開門時都是心驚肉跳的。但門一拉開,卻什麼也沒有,隻有風在吹動。
“我不由失笑。鬼大概不會乘電梯吧,要爬上這種高層住宅也許太勉為其難了。我自嘲地想著,正想關上門,忽然,在眼角裏,我看見電梯過道和門前走廊的交叉口,有一個影子。
“月亮很亮,照在地上,白白的一片。路燈雖然早壞了,但月亮足夠亮,倒也完全可以看清。而我就看見地上,映著一個人影,那人也許靠在電梯口吧,我在這兒看不到他的樣子,可是他的影子卻長長地投過來,一直映到我的門前。
“幾乎像落入冰窖裏一樣,我隻覺渾身的血液都凝結起來了, 頭發根也一陣陣發麻,不由打了個寒戰。那個人一定不知道我已經看見了他,隻是站著一動不動。風一陣陣吹過,他的衣服一定被吹了起來,影子像是蝙蝠的翅膀一樣,不時展開一塊。他的衣服一定破得要命,不然不會被風吹成這副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