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覺得渾身還是涼颼颼的,盡管天並不很冷。我努力讓自己坐直了,接著看下去。
“我隻覺得身上像爬滿了毛茸茸的小蟲子,有種說不出來的慌亂。我從不赤腳,那兩個腳印卻是光著腳的。而我一個人住,絕對不會有人來的。也許小偷來過了?但不知為什麼,我明白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我轉過頭,看著那台電腦。現在,電腦關著,黑黝黝的屏幕像是一個深不可測的大洞,會有什麼東西爬出來麼?我突然想起看過的那個《午夜凶鈴》了。
這讓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我重又打開電腦。盡管我知道那不會有什麼用,但有個圖像,總讓人心安一些。我看著電腦啟動,自檢,跳出開機畫麵,心底也安心一些。
“開機後,我鬼使神差地又打開了FOXMAIL。現在還會有信麼?那也未必是不可能的,可我卻好像已經可以肯定,一定會有信來的。果然,FOXMAIL 裏又有了一封信,隻是是封廣告。
“看著計算機的顯示屏,我隻覺一陣陣涼意湧上來,說不出的憂鬱。”
看著這些,我也同樣有著說不出的憂鬱。也許,近來我有點神經衰弱吧?老是疑神疑鬼。
我打開winamp,開始放一首歌,自己走到衛生間,開始洗漱。
洗著臉,聽著揚聲器裏傳來的一個男人在痛苦萬分地用娘娘腔唱著一支歌,絮絮叨叨著被女人甩了的快樂。我擰開水龍頭,水很急地衝出來,洗臉池裏很快積起了一些水。我把手伸進水裏,一陣冰涼,略帶些刺痛,像一些細小的針頭。
我把水潑上臉,享受著那一瞬的清冷,這時,我忽然聽到有個人輕輕地,但是很清楚地說:“你在這兒麼?”
那也許是歌裏的一句獨白吧,我沒有在意。閉著臉,摸索著一邊的毛巾。可是,突然,我聞到了一種腐爛的臭味。
屋裏有個什麼東西!
我睜開了眼,隻以為眼前會出現什麼怪物,可是,什麼也沒有。什麼東西都好端端地在原來的地方。我不由失笑,也許,我真得了神經衰弱了吧。
我把臉擦幹了,走出衛生間。忽然,我身上像一下子結了冰。
在臥室門口,有兩個赤腳的腳印。
“不可能吧?”
“是真的,那絕不會是我的錯覺。”
盡管陽光很好,從窗外照進來,我和她並排躺著,也感覺懶洋洋的,可是,我卻還是有種恐懼。那種恐懼像是沙漠中旅人頭頂的兀鷹,盤旋不去,等候著人倒下就準備把尖而利的喙插進人的屍體。我在說時,連自己也沒法掩飾那種慌亂。
“那一定是你的錯覺。”她斬釘截鐵地說,“我給你開點安眠藥吧,晚上也和朋友一塊兒玩玩,別胡思亂想的。”
我苦笑了一下:“我哪來的朋友?年紀也一把了,一事無成,別人都成家立業了,總不能讓我混在一幫小年輕裏又蹦又唱吧。”
她也笑了:“說句粗話,包做媒人,不能包養孩子吧。
我開的方子是這樣,做不做當然是你的事。其實你的病根就在於想得太多,以至於草木皆兵。你要做的,就是讓自己找點事做做,有什麼感興趣的事去做做,那就忘了,也不一定是和朋友玩。”
我歎了口氣,道:“也就上網便宜。現在要上了寬帶,一個月才幾十塊,撥號也便宜的。”
她很同情地看著我,道:“要不,我幫你介紹個女朋友?
是一個機關裏的打字員,還是團委書記,年紀雖然三十了,看上去嫩相。”
有你嫩相麼?我心裏說著,嘴上卻沒說出來。大概,我是喜歡她了?每一次見到她,我都會產生很強的欲望,有點衝動。
突然,像一個人走在夜裏,一下子掉進一個大坑一樣,我的心幾乎一下沉了下去。
我這時才突然發現,我看見她時,產生的並不是性欲,而是另一種奇怪的欲望。
她也許發現了我的異樣,道:“怎麼了?想什麼了?別對我有什麼非分之想吧。”
我苦笑道:“不敢,即便有非分之想,我也知道自己是個窮小子,齊大非偶的含義我還是知道的。我對你,隻有在你身後默默祝福、深沉凝望的份。”
她笑了。我的話大概也有點拍馬的味道吧,隻是她不知道,我心裏更多的,是不安和恐懼。她笑道:“對了,就是這樣子,時常開開玩笑,別一本正經的。好女人多著呢,去找找吧。
你付現金還是刷卡?”
我的心裏還為那個發現擔心,心不在焉地說:“現金吧。”
離開她的診所,風有些大,可能要下雨了。這個季節這一帶雨水很多,家裏要是不關上門窗,總是濕漉漉的,會長黴。
我從衣袋裏摸索著香煙,叼了一支在嘴裏。
煙點著後,心口踏實了一些,可是,走走停停的,我總覺得內心深處有些不安。為什麼會有不安,我卻說不上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天空中,濃雲密布,星月皆無。
在那厚厚的雲層後,也許是光風霽月,可現在卻被那一層鉛蓋一樣的濃雲壓著,幾乎令人窒息。
突然,我站住了。
那種欲望。
那不是性欲,而是……
而是食欲!
我幾乎被這種念頭嚇呆了,站在一盞路燈下,動也不動。
路燈光把我的影子照得奇形怪狀,濃得像墨,有點像一種妖異的怪獸。我長長地籲了口氣,一道白色的煙氣從鼻孔裏噴了出來,讓眼前一切都模糊成一片。
回到家裏,我又打開了電腦,上線,然後,收信。
我知道,今天一定會收到那封信的。
窗外,風聲很大,小時候和外祖母住在一起時,點著油燈上樓,聽到那樣的風聲,她告訴我,那是老虎叫。那時的我很被這話嚇了一跳,仿佛看見了風中有一頭老虎,低沉而危險地吼叫著,四處奔突, 以至於一個人都不敢出門。
硬盤在轉動,發出“嗡嗡”的聲音。雖然不太快,但幾封信還是收得很快。
等信收完後,我毫不意外地看見了一封主題為“腳步聲”
的信。不是很大。我沒有多想,隻是很順手地把那封信扔進了垃圾箱。
回過頭再去看那幾封信,突然,信箱裏又多了一個主題為“腳步聲”的郵件。也許是我剛才點錯了?我選中那郵件,剛想拖到垃圾箱裏,忽然,在收件箱裏又出現了好幾個一模一樣的郵件。
被炸了!
我馬上想到了這點。我一下點了取消,但隻是頓了這麼一頓,信箱裏已經有了十來個一模一樣的郵件。
這混蛋!
我幾乎罵出聲來。那些自封的網絡作家多半有點變態,正因為在現實中什麼都得不到,所以才會在網上寫點亂七八糟的東西吧。那家夥為什麼盯上我了?難道他那個狗屁不通的破小說非讓我看不可嗎? 我把那些郵件一個個點中,刪除,心裏還是有點惱怒。
剛把那些信刪光,忽然,我聽到門外有輕輕的聲音。
腳步聲。
這腳步聲很膽怯似的,不像是路過的人,在我門口響起後,忽然沒有了。如果不是我的神經高度緊張,恐怕就聽不到了。
我離開了電腦桌,小心走到門口,聽著門外。
門外,有一種輕輕的,像是啜泣的聲音。斷斷續續,一會兒,又有一個人長長地歎了口氣。這聲音歎息得那麼心滿意足,讓我毛骨悚然。
門外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