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就要上課鈴響,去校園內小商店買東西的人大都已經回到教室,所以此刻走在操場上匆匆往教學樓趕的人寥寥無幾。
我一眼認出程野瘦削的背影,怒氣衝衝地喊他一聲。他站住腳,轉過頭看我。我加快腳步朝他走過去。他注視著我,並沒有開口問我有什麼事,是用一對冷冰冰的眼睛對我進行無聲的詢問。
“你把楚滿怎麼了?”我劈頭問道。
“什麼怎麼了?”他鎮定自若地回答,仿佛早料到我會問他這個問題。
“你心裏明白我在說什麼。”我怒視著他,緊張得心髒快要跳出嗓子眼。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轉身欲走。
“你給我站住!”我超越他後轉身攔住他的去路。
“你到底要幹嗎?”他輕蔑地打量著我。
“你……殺了楚滿。”
“你有病吧?你應該去精神病院治治病。”他想繞過我繼續朝前走。
我張開胳膊繼續阻擋他:“7 月9 號,星期天,你和楚滿約定要在勞動湖公園見麵。你上午與楚滿見過麵,讓他消失,然後馬上又和田原去紅葉山玩,還特地拍了很多背景是紅葉山的照片,做為你和楚滿沒有見麵的證明。”
“看偵探小說看出精神病了嗬。”他冷笑,“而且還把自己給看成了賊。”
“你說什麼?”
“我的那些照片缺了兩張,被你偷了,你偷了我的照片,以為我不知道呢?”
“我沒偷你的照片。”我驚愕之下矢口否認。
“是嗎?”他盯著我的臉,用盯著一個賊的目光。
“你做的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幹嗎告訴李小鈺錯誤的田原的生日?你當時知道李小鈺是為楚滿打聽田原的生日,你故意告訴李小鈺田原的生日是7 月7 號,害得楚滿以為7 月7 號是田原的生日。”
“很簡單啊,你知道,我和楚滿同時追求田原,我做出損他利己的事很正常吧?”
上課鈴聲突然響起,從教學樓的方向傳來,在夜色裏顯得格外刺耳。
教學樓前的學生們正擁擠地往教學樓裏走著。
“還有事嗎?”他問我,“沒事的話我要進教室了。”
“等等。”我的腦子在飛速旋轉,還應該怎麼說呢?他神情平靜地端詳著我,像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師傅,在端詳他毛手毛腳經驗不足的徒弟。那是勝利者的姿態,他一定知道我是拿他沒辦法的。
“7 月9 號那天,你到底和楚滿有沒有見麵?”我問道。
“沒有。”
“那你是幾點與田原見的麵?”
“忘了。”
我突然意識到,我是問了兩個多麼愚蠢的問題啊,他會怎麼回答是連傻瓜都猜得出來的,這兩個問題有什麼必要呢,沒有殺人凶手會被人隨便一問就直接承認自己是凶手的。
“這回沒有可問的了?那我回去上自習了。”他已經抬腳朝教學樓走,邊走邊頭也不回地說:“你真可憐,你一定不知道楚滿做過的那些卑鄙齷齪的事。”
我走在程野的身後,看著他的背影,心中升起一種失敗者的恥辱。這種恥辱使我羞惱成怒,真想衝上去敲開他的腦袋,親手在他的腦袋裏找見事情的真相。程野你別得意,我想,別以為我拿你沒辦法,從你這裏得不到答案,我還可以從田原那裏下手。
5 糾纏
翌日清晨,田原推著自行車從自家的小區裏出來。而我已經在小區門口等待許久。她並沒有注意到我,正把車子推到馬路邊,準備騎上去離開。我喊了她一聲,並從她的後麵趕上去。她聞聲扭頭,見到我後吃了一驚。
“是你?”她打量著我說,“你有什麼事嗎?”
我氣勢洶洶地站在她的麵前:“7 月9 號你和程野去了紅葉山,我想知道你是什麼時間和程野見麵的。”我確實是把從程野那裏遭受的羞辱與挫敗用一夜時間發酵成了憤怒,並把這憤怒一股腦地投到田原身上。
“你問這個幹嗎?”
“我敢肯定是程野謀殺了楚滿。”我沒有采取拐彎抹角的交談策略,而是對她開門見山,我想這樣的語言應該對她有刺激作用,沒準會使她因為手足無措而露出馬腳。
“有病。”她騎上車子,準備前行。
我一把抓住她的車把,使她不得不以一隻腳撐地的姿勢停下來。她氣呼呼地歪著腦袋看我,眉頭瞬間豎起來。“你幹嗎!”
她嗬斥我,“鬆開!”
“你也是幫凶嗎?你和程野一起謀殺的楚滿是嗎?”我死死地抓住車把,用逼視的目光盯著她的眼睛。
“鬆開!你給我鬆開聽見沒有!”她突然衝我大喊大叫起來。
田原以為她這樣大喊大叫,附近的居民就會圍過來,就會嗬斥我,就會虎視眈眈地盯著我,就會給我以巨大的壓力,然後我自然會鬆開手。但是,她想錯了,我什麼都不在乎,為了我的朋友楚滿,現在的我寧願做一個瘋子。
我一動不動,臉上似乎帶著猙獰的笑意,像是在嘲笑她,像是在告訴她說,嘿,你心裏的恐懼與空虛早被我看穿了。“你因為談戀愛謀殺同班同學,我很快就會報警的,到時候你這個殺人犯就會受到懲罰。”我故意提高音量,讓附近的路人都能聽見。
“你瞎喊什麼你!”
“我說的是事實。”
“我沒有殺人,程野也沒有殺人,你幹嗎非得認為是我們害了楚滿?是的,楚滿是很討厭,但我們又不是瘋子,怎麼會隨便就去殺人。我看是你瘋了,沒錯,你瘋了,瘋子!”
“住嘴!”我氣急敗壞地衝她喊,“你懂什麼!”
“我就懂,我就懂,你的精神不正常,我聽同學們說過,你以前得過重度抑鬱症,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的曆史,你那時差點兒自殺,所以你的腦子有病,你是個瘋子……”
“住嘴!”我感到全身的血液瞬間衝上了頭頂,憤怒使我無法控製自己的雙手。我的雙手抓住田原的車把,凶猛地搖晃著。
田原叫了一聲從車子上摔下去,跌坐在地上。我鬆開雙手後,車子歪倒了,倒向田原,差點將她砸在下麵,多虧她及時舉起手扶住車子。
“你給我等著,我跟你們沒完。”我大聲衝她說,見小區門口的幾個大人正快步走過來,便背著書包落荒而逃。
我跑到路口,扭頭見沒人追上來,才鬆口氣,放慢了腳步。
我沿著馬路朝學校方向走,離學校很遠,卻沒有乘公交車,恐怕會來不及上課,不過我不在乎。也許某個時刻,田原已經打車或騎車從我的身後經過,我不願在意,因為我不需要對此在乎。
太陽的光芒把整條馬路都照得如同水晶打造,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汗水把我的額頭和鬢角打濕,還從後背的皮膚裏冒出來,仿佛有磁性一樣吸著我的衣服。
已經走了很遠,我熱得喘不上氣,並且也累得雙腿發沉,很想坐下來歇一會兒。有學生從我身後經過,騎著車子,或者小跑著,奔向前麵不遠處的學校。學校近在眼前,可我卻突然不想繼續往前走,坐到路邊一家銀行門口的台階上,耷拉著腦袋,躲在建築的陰影裏乘涼。
李小鈺試探性地喊了一聲我的名字,背著書包朝我走過來。
我抬起頭,見是她後又垂下了腦袋,沒有說話。
“你坐在這裏幹嗎?”她站在我身邊,“你感冒了嗎?”
“沒有。”我回答。
“走吧,再不走就遲到了。”她用手指輕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你自己走吧,我再坐會兒。”我甕聲甕氣的。
“再坐就遲到了呀。”
“遲到就遲到吧。”
她站在我的身邊猶猶豫豫的,沒有離開。
“再不走,你可就遲到了。”我提醒她。
她卻坐了下來,與我並肩坐在台階上:“遲到就遲到吧,我想跟你說個事兒。”
“什麼事?”
“我看見了三隻眼睛的人。”
我的身體瞬間抽搐了一下,坐直身體,陌生地看著她:“真的假的?”
“真的。”她點了一下頭,“那天我和你離開勞動湖公園後,自己又回去了。我的校卡落在小山那兒了,是回去找校卡的,然後我偶然的一抬頭,就看見了那個三隻眼睛的人。他當時站在山坡上,正在直勾勾地看著我,見我看見了他,他立即轉身朝山後麵跑去了。”
“然後呢?”我緊張地追問。
“然後我就回家了啊,我嚇得要死,趕緊跑出了公園。”
“你看清了嗎?真是三隻眼睛嗎?”
“是的,額頭上還有一隻眼睛,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不知所措地看著她,聽見心跳聲像擂鼓一樣震耳欲聾。
“你說我會發生什麼不幸?”她極為認真地問我,“會死還是會失蹤?或者發生什麼事故變成殘疾?程野不是說三眼怪嬰有可怕的詛咒嗎?”
“程野?那個混蛋說的話能信麼。”我艱難地笑了笑,“你別傻了,那都是荒謬離奇的傳說,怎麼可能是真的呢,不要放在心上。”
“希望是荒謬的傳說吧,不過我可不害怕,你看我這樣子就知道,我沒怎麼放在心上。”
“對,自己嚇自己,太蠢了。”我站起身,“走吧,我們一起去學校。”
“好。”她樂觀地站起來。
為趕在上課前來到學校,我們倆走得很快,沒多久便走到學校旁邊的陽陽快餐店門前。田原正好從停在馬路邊的出租車裏下來,李小鈺一看見她,立即喊了她一聲,急切地朝她快步跑去,不忘扭頭對我說,她和田原先走了。田原聞聲扭頭,一見我立即眉頭緊蹙,用一雙冰冷的仇視的目光看我。我則挑釁地衝她大聲說:“殺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