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獸之河(二)(3 / 3)

接完我媽的電話,我到衛生間裏洗澡,出來後衝杯速溶咖啡,然後出門,到小區門口的飯店裏吃了份排骨飯。吃完飯,趕去麻將館,到那裏時已經下午2 點多鍾。

小易他們正在打麻將,見我來,滿臉大汗的王威像見了救星,趕緊起來讓我接手,我說不玩,他執意讓我接手,說熱得喘不過氣,我隻好接手。

我坐下來,發現坐在對麵的是一張生麵孔,較長的頭發像個茶壺蓋踏踏實實地趴在腦殼上,略有些地包天的嘴巴說話時總像是在對你靦腆地微笑。坐在我上手的老朱介紹說那是他的朋友,名字叫吳安,可以叫他安子。

吳安說他家是甫陽市的,之前一直在甫陽市當廚師,當年老朱也在甫陽當廚師,兩個人那時成為的朋友,現在老朱在銅城開飯店,他過來投奔老朱。

“我和安子雖然當時都是廚子,但還真不是因為是同行才認識的。”老朱啞著像剛被砂紙打過的嗓子,仰起脖子說:“我們都愛打台球,是因為打台球認識的。”

“對,是這樣。”吳安有點拘謹地笑著點頭。

我喊亮亮過來,給他一百塊錢,讓他去給我取兩盒好煙和十瓶可樂。

亮亮回來,把煙和零錢放我麵前,他替我遞給每人一瓶可樂,然後自己擰開一瓶,站在我旁邊喝。我叼著煙擺牌,他指手畫腳地給我出主意。我並不討厭他,誰會討厭機靈而善良的人呢。他看了我幾把牌,掏出鑰匙串,用掛在上麵的耳勺無聊地掏耳朵。

吳安忽然指著亮亮說:“老弟,你那串鑰匙給我看看。”

大家覺得奇怪,都去看亮亮,以及亮亮手裏的那串鑰匙。

亮亮困惑地看看吳安,看看鑰匙,再看看吳安,把鑰匙扔過去。

吳安接住,拿在手裏看,其實隻是在看掛在鑰匙串上的那顆子彈,那顆子彈是我從犯罪現場撿的那條金項鏈上的那顆。

“這子彈你從哪兒弄到的?”吳安發問。

亮亮一怔,不自覺地看我一眼,馬上就把目光移開,去看吳安,說:“撿的啊,就在外麵的馬路邊,我還以為是金的呢,特地拿到周哥的金店讓他們給看,說是銅的。”

大家都笑,嘲笑亮亮是想發財想瘋了。

“怎麼了?”亮亮不解地問,“威哥脖子上那顆才是真金的。”

“哦,不是金子的事兒,是我見過這個子彈。”吳安說。

“最近流行,很多人都戴這種子彈的金墜子。”

吳安搖頭。“我很久以前就見過,而且這個子彈是特製的,跟在金店買的那種不一樣,瞧見沒有?這上麵是刻著名字的。我認識這個墜子的主人,這上麵的字就是他的名字。”

我接過鑰匙串,看子彈。“寶林?”

“對,他叫楊寶林。”

心慌的感覺驟然強烈,我不安地注視著對麵的吳安,其他人在傳看那顆子彈,沒人注意到我神色的異常,就連吳安也不會注意到,他正一臉輕鬆地整理著麵前的麻將牌。

“原來是這樣啊。”我見吳安那副輕鬆的神態不像裝出來的,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一點,打著牌說“:那你把子彈卸走,回頭還給他,還給那個叫楊寶林的。”

吳安低頭選擇著要打出去的牌,微笑著搖頭。“哪兒找他去?

估計聯係不到他了。”

“你們不是朋友嗎?”

“當年是朋友,已經好些年不聯係了。而且當年也隻是普通朋友,他那人有點兒孤僻,不主動聯係人的,慢慢地,就在我的生活圈子裏消失了。我不是沒給他打過電話,有天我想起他給他打電話,可他換號了,後來一直沒能聯係到他,也沒有他的消息。”

我懸著的心更加放下一些。

“這人現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項鏈竟然丟到銅城來了。”

吳安嘟嘟囔囔。

我轉移話題說起別的,問站在門口大口灌可樂的王威:“聽說韓誌宏被抓到了?”

“哦,抓到了。”王威走過來。

“到底怎麼回事兒啊?幹嗎給人家銬上手銬從樓上扔下去?”

“韓誌宏自己也說不清楚他當時為啥給那女的扔到樓下,他說他前一天晚上,到老紅霞那兒把那個女孩叫出來,帶回家包夜,但記不清把女孩扔下樓的原因。”

“不用說別的,肯定是嗑藥了。”老朱說。

“說是沒嗑藥,但是喝酒了,喝了很多酒。”王威站在我和老朱中間,抓起桌上的煙盒。“而且那個女的身上有很多瘀傷,被扔下樓之前肯定挨過韓誌宏一頓暴打。”

亮亮說:“我給你們分析下當時的情況吧。是這樣,那個小姐後半夜睡醒後,看韓誌宏睡得像死豬,就決定偷韓誌宏的東西,但是被韓誌宏給抓個現行,然後打了一頓。但是呢,這個小姐脾氣不小,發怒了,說要回老紅霞那邊兒找幫手回來收拾韓誌宏。

韓誌宏一聽,也怒了,就用手銬給那個小姐給拷住了,嚇唬她,可沒想小姐根本不害怕,韓誌宏一氣之下,借著酒勁,腦袋一發熱,就給女的扔到了樓下。”

“還別說,亮亮說得像那麼回事兒呢。”小易說。

“像個屁。”老朱說,“不可能因為偷東西。”

王威附和老朱:“對,不可能因為偷東西。小姐不敢隨便偷東西,除非是一袋鑽石,她偷了就遠走高飛,以後再不回東北了,不然不是找死呢麼,就算嫖客能饒了她,老紅霞那兒也再不可能容下她。”

“也是。”大家紛紛點頭。

老朱說:“所以,應該是我推測的這種情況。韓誌宏那天把那小姐帶回家包夜,小姐早上要走,韓誌宏不給錢,說昨天自己喝醉了,什麼事兒都沒幹,不該給錢。但小姐說她不管,包夜就是包夜,幹不幹是嫖客自己的事兒,跟她無關,就算什麼不幹也得收錢,畢竟一夜的時間搭進去了,耽誤了其他的買賣不是嗎?”

王威笑說:“韓誌宏倒是能幹出這種事兒。另外他確實錢緊,因為一點點錢就能把他親姥姥給打一頓,可想而知他是個什麼東西。”

老朱點頭,因為得到肯定而得意,因為得意而嗓門更大。“韓誌宏堅持不給錢,也可能是他媽真沒錢。小姐就鬧了起來。韓誌宏怕鄰居們聽見了影響不好,雖然他已經不要臉了,但那可是多少年的鄰居。他就打了小姐,還用手銬給小姐拷住,嚇唬她,但小姐也許是經多識廣,被強行戴上手銬了也不害怕,繼續鬧,韓誌宏一衝動,就給扔到了樓下。”

大家紛紛說後一種可能性非常高。

我又問王威:“韓誌宏沒交代洗車場那個小姐的事兒嗎?”

“沒交代,但那個應該不是他幹的。”王威說,“要是換成他,那就不是剝光衣服再掰斷手指這麼簡單了,人都帶出來了,衣服都剝了,他能不來兩下?”

大家哈哈大笑,紛紛說“沒錯”。

“唉,小姐這行也不好幹啊。”老朱感慨。“在咱們銅城,已經屬於高危行業了。”

“哪有好幹的行業啊?隻有好幹的工作。”小易說。

“對,像老喻的工作,什麼不幹,工資照發。”王威的大手像熨鬥一樣扶在我肩膀上。“這年頭真的什麼行都不好幹,我那生意也不咋地,這一年基本白幹。”

王威開了家賣輪胎的店。

“要說工作好,還得安子他老媽的工作好。”老朱說。

吳安爽朗地哈哈笑。

大家紛紛問吳安的老媽是幹什麼工作。老朱說:“算命的。”

吳安這人性格不錯,老朱拿他媽說事,他並沒表現出任何不快,還很配合地聊這話題,說:“我媽這輩子沒幹過一天農活,沒上過一天班,每天待在家裏給人算命,不愁吃,不愁喝,我背井離鄉的到處炒菜,苦掙一年沒她半年掙得多。”

大家笑。小易說:“沒錯,這年頭去算命,但凡說得差不多的,誰一次還不扔下一百二百的,遇見那做生意的,說不定給多少錢呢。你媽肯定是算得挺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