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作連載 萬獸之地(二)(1 / 3)

作者:【美】詹姆斯· 帕特森,楊賢達譯責編:趙衡

在這個瘋狂的世界裏,即使是猿猴也需要鎮靜劑。

第五章

我知道這些電視讓他煩躁,所以我牽著阿蒂拉的手,帶他去了廚房——他手掌的皮膚堅韌,驚人的柔軟,像手套一樣。

阿蒂拉是一隻五歲大、高四英尺、重100 磅的黑猩猩。

我給了他一隻芒果、幾塊牛頓牌無花果小甜餅(他超愛吃)和半個剩下的火雞總彙三明治。今天的特色甜點是混有碎維生素片的蘋果沙司和左洛複。

沒錯,左洛複。

在這個瘋狂的世界裏,即使是猿猴也需要鎮靜劑。也可能隻有生活在紐約的猿猴需要。

我給阿蒂拉刷了個牙,然後帶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散落在鋪滿報紙的地板上的是阿蒂拉的玩具:一個沙盒、一個裝滿球和娃娃的玩具箱,一張桌上曲棍球台和一個舊籃球機。實際上,後兩個與其說是他的玩具,不如說是我的。不過那台任天堂Wii 無疑屬於阿蒂拉,他玩保齡遊戲時能輕鬆碾壓我。

我站在門廊裏看他玩兒,看了一會兒。盡管他在慢慢長大,我知道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找到繞開它的方法,我還是用一根堅固的鋼絲爐柵修好了通往他房間的門廊。我得快點兒給他另找一個家。阿蒂拉這段時間最喜歡的玩具是我最近給他買的美國女孩玩偶。她編著頭發,穿著一件花格布裙,很有《草原上的小屋》的感覺。阿蒂拉來回搖晃著娃娃,然後親了她。隨後,他把她帶到我麵前,將她舉起,讓我也可以親到她。阿蒂拉滿足地喘息著,把娃娃放回到角落裏的懶人沙發上,開始假裝喂她吃飯。

相信我,那些聲稱自己養的狗像自己的孩子一樣的人肯定沒有和黑猩猩一起住過。我搖搖頭,對著我的小兄弟微笑。看到他安靜、鎮靜、玩兒得開心,這是件好事。我們最初相遇時,情況卻並非如此。

兩年前,我在威利斯研究所找到了阿蒂拉。那是位於南新澤西的一家生物醫藥商店,我是那裏實驗室的臨時雇員。在我工作的第二天晚上,我當時正在做清掃。我打開了一扇門,他就在那裏。他是我見過的最可愛的三歲大的黑猩猩,他躺在那裏,粉色的小臉壓在關著他的小籠子那冰冷的欄杆上。

他淒慘地盯著我,眼圈紅紅的,鼻子嚴重地流著鼻涕。大部分使用黑猩猩的生物醫藥研究都是這樣的:他們先讓黑猩猩感染某種疾病,然後給它們要檢測的新藥。如果藥物無效,黑猩猩就死了——他們覺得這無所謂。要不他們就觀察藥物副作用之類的。在翻看籠子上附著的文件時,我發現一些勇敢的人一直在用他進行某種詭異的嗅覺研究、測試香水什麼的。

當這個小猩猩——他那時還不叫阿蒂拉,那時他叫編號579——那麼探究地、悲傷地用他棕色的眼睛看著我時,我的心裏有了一個計劃。在結束工作一周後,我帶著有“禁止複製”

標簽的實驗室鑰匙——我當時心不在焉,忘記了歸還——再次沿著I-95 號公路一路南下。午夜過後,當我駛離實驗室停車場時,阿蒂拉就躺在我又舊又破的現代索納塔後部的棒約翰比薩盒子裏。

住在公寓的最初幾周中,他一直小心翼翼、高度警覺。

為了觀察我是否會傷害他,他恐懼地等待著,幾乎沒有睡覺。

我的一個獸醫朋友診斷他患有創傷後應激障礙,給他開了左洛複——這十分奏效。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要麼是個愚蠢的左翼動物權益保護者,要麼是小時候看了太多集的《B.J 和熊》,要麼是個瘋子,要麼是個傻瓜。我一般不會告訴其他科學家我家裏有隻黑猩猩,我從未想過要成為二十一世紀的黃帽人,它就是這麼發生了。

我的初衷是將阿蒂拉留在路易斯安那州鄉下一家收留退休的實驗用猴的動物收容所,這依舊是我的最終計劃。隻是眼下,阿蒂拉暫時和我生活在一起。

阿蒂拉放下娃娃,走向他房間外陽台的門。他輕輕敲門,想到圍著欄杆的戶外空間去——我在那裏搭了一個輪胎秋千。

“快點兒開動腦筋,阿蒂拉!腋窩襲擊!”我說道,開始胳肢他。

“噢—噢—噢—噢,啊—啊—啊,吼吼吼!”

我看著他半爬半跑到秋千那裏,開心地叫了一聲,跳上了秋千。然後我轉身,關上門,繼續工作。

第六章

阿蒂拉臉朝下躺在輪胎秋千上,用他那又長又有力的胳膊來回搖晃著自己。他修長、多節的手指輕輕擦過地麵,他精瘦強壯的胳膊,為爬樹而生。和大多數的黑猩猩一樣,阿蒂拉喜歡玩耍,他喜歡摔跤、喜歡大笑、喜歡別人胳肢他。

同樣的,和人類一樣,他有強烈的地位意識,並且善於欺騙。

他比其他任何生物都更像人類。

當阿蒂拉監視走廊裏的那個人時,他發出一種尖銳、短促的叫聲來表達他的焦慮和不安。在沒得到任何回應後,阿蒂拉迅速回到輪胎秋千上使勁兒地來回搖晃,鐵鏈在壓力下咯吱作響。

所有的一切都太奇怪了。樓下的那些移動的箱狀物。間或在頭頂上響起的一小陣轟隆聲。有時,突然間一切物體都發出一種氣味。那種氣味。那種可怕的氣味,那種討厭的氣味,那種曾經充滿他在那間寬敞明亮的實驗室裏的籠子的氣味,那種讓阿蒂拉胃疼、後背汗毛豎起的氣味。那種氣味越來越濃,它一直在變濃,甚至在戶外也是一樣,逐日加劇。

阿蒂拉感到無聊、氣憤且恐懼,於是從窗戶那裏轉過頭來搜索他的娛樂區,直到他找到一麵鏡子。他舉起鏡子,看著鏡中的自己。和所有黑猩猩一樣,他認得自己。他已經五歲了,他的臉正慢慢褪去那淡淡的粉色,變得越來越深,他下巴上那簇又粗又硬的白色毛發已經幾乎全部消失了。

看厭了鏡子後,他把它丟在了一邊,然後來回地奔跑,搖晃著圍欄,朝著樓下奇怪的圍牆和移動的東西尖叫。過了一會兒,他開始翻來覆去地擺弄陽台上的東西來自娛自樂。那把塑料椅子,那個火車頭托馬斯的大輪子,隨後,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個毛絨兔子玩具上。他拿起它,帶它去了角落裏。

他懷抱著它,輕柔地用手指撫摸著它柔軟的皮毛。這時,一陣微風吹過陽台,那種討厭的氣味像一記重拳一般衝擊著他的鼻子。

阿蒂拉徒手將那隻毛絨兔玩具撕成了兩半。黑猩猩手掌的抓力和比特犬的下頜一樣有力,他一邊低吼,一邊將玩具撕成碎片。隨後,他將這些碎片塞進圍欄的孔洞裏並高聲尖叫,看著這些碎片像雪片、像灰塵一般飄落到大樓後邊的巷子裏。

這讓阿蒂拉感覺好多了。

一分鍾後,阿蒂拉再次重重地坐回輪胎秋千,用他那修長的胳膊畫著圈地搖晃著自己。

第七章

在接下來的大概一小時裏,我詢問了自己所有的聯係人洛杉磯獅子襲擊事件,想知道他們的反應。我努力與一個在巴黎遇見的名叫亞伯拉罕· 賓迪克斯的人取得了聯係,他是個住在博茨瓦納的野生動物園向導。他懂得許多關於獅子的知識,他也是我遇見的為數不多的認為我的人獸衝突理論不全是瘋話的人之一。

在等待回話的同時,我準備給我的媒體經紀人打個電話。

這時,我接到了一條短信。

“人獸衝突緊急情況!你在哪兒?”

“見鬼!”我說道,我就知道自己忘記了什麼事兒。

“在路上。”我撒了個小謊,然後我給樓下的看門人打了個電話。十分漫長的五分鍾後,一個老太太上來了——瘦小的身軀上掛著褪色的印花裙子,懷裏滿是刺繡活兒和西班牙語縱橫填字謎的書。她是門房的母親,阿蒂拉偶爾的保姆。除了在緊急狀況下通知我之外,她什麼事情都不需要做。

我走到陽台門口,阿蒂拉正在照那麵我買給他的鏡子。

“嘿,帥哥。阿布雷烏夫人會照看你,兄弟,要乖乖的,好吧?我得去處理點兒事情,等我回來,咱們一起踢足球,我保證。”

阿蒂拉垂下頭、噘著嘴巴。直到我向他張開雙臂,他一頭撲進來,差點兒沒把我撞翻。他嗬嗬叫著鬆開了我,這是他的招牌聲音,黑猩猩們用這種聲音表明自己。

看見我禮尚往來地學著他的樣子對他嗬嗬地叫,阿蒂拉顯然很高興。

告別過後,我把自己的佳能戴爾公路自行車扛在肩上,扛下五樓,然後騎上它北上交通擁堵的百老彙。我低下頭,把擋位掛到加速擋,穿過一輛輛“黑車”、一間間C-Town 超市、一家家花店,以140s 左右的速度騎行在百老彙通往華盛頓高地那條長長的上坡上,我的大腿開始抽痛。

在第159 街並道超過一輛垃圾車後,我一個左轉彎進入華盛頓堡大道,沿著這條路盤旋向北騎行。幾分鍾後,我右轉進入狹窄的第181 街,一個急刹車,滿頭大汗地停在一幢曾經輝煌的戰前大樓前。大樓入口的旁邊有一家“99 美分”商店,我用U 型鎖鎖好車子後,進去買了點兒東西,櫃台後原本麵無表情的女收銀員挑逗般地衝著我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