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芸第一次知曉這件詭異的事,源自自己的姐姐。

姐姐邵華比自己大兩歲,兩人自小無話不談,親密得好似一個人。邵芸十歲那年,姐姐忽然對她說:“我看到一個很奇怪的場景,我想告訴你,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邵華皺著眉,仿佛真的十分苦惱。邵芸瞥見了丟在一旁桌上的圖畫本,忽然靈機一動,說:“你不知道怎麼說,那你就畫給我看吧!”

邵華眼睛一亮:“好主意,我可以把它畫下來。”

邵芸永遠忘不掉那副畫。

整幅畫由黑白兩色組成,一個姿態詭異的女人倒吊在天花板上,腦袋伸得很長很長,眼睛仿佛兩個黑洞,嘴角詭異的朝上揚著,兩隻手上的指甲尖利無比,正朝下伸過來。

她不明白為什麼姐姐會看到這種東西,但很顯然,自那日之後,姐姐畫畫的時間越來越長,畫出的畫也越來越多。

那些畫都恐怖至極,家中、學校、室外、公園……邵華似乎在每個地方都能看到常人所看不到的東西,她把它們全都畫在了紙上。

再到後來,邵華甚至於連門也不出了。整日整夜悶在房中,不斷的畫畫,畫中的詭物換了又換,唯一不變的是那揮之不去的壓抑感和窒息感。

終於有一天,邵華不見了,隻留下一幅畫。畫裏麵是一個湖,湖中有兩個嘴巴咧得很開,笑容瘮人的女孩子揮著手,似乎是在召喚著什麼。她們周遭都是黑色的、無邊的湖水,像一片黑色的沼澤。

邵華就死在畫中的那個湖裏,離家不遠。

邵芸至今還清晰的記得姐姐跟她說過的那句話,她說:“我不想畫,可我控製不住。她們強迫我把這些畫出來,我沒有辦法停止。”

她無法想象姐姐當時究竟看到了什麼,經曆了什麼,但這樣的事,她永遠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醫院查房的聲音把邵芸驚醒了,她坐起身,看到醫生正在替宋喆做例行檢查。她上前詢問,醫生表示,腿傷無大礙,可以再觀察兩天,也可以回家休養,定時來醫院複查即可。

醫生話音剛落,宋喆立刻說道:“我要回家!”

邵芸驚訝的看過去,意外捕捉到宋喆眼中轉瞬即逝的一抹恐懼,她瞬間明白了什麼,回過頭笑著對醫生說道:“那我們今天就辦出院手續。”

回家的路上,母子兩人相對無言。宋喆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邵芸緊皺著眉頭開車,嘴唇抿得緊緊的。快到家時,宋喆忽然開口:“我不想畫那些東西,但我總是能看到,然後我就……忍不住想畫。”

邵芸從後視鏡看去,宋喆的臉色有些蒼白。她收回視線,問道:“你著急出院,是不是在醫院看到了什麼?”

“嗯。”宋喆點了點頭,“我在夜裏看到的,就在我的病床上方,我怕……我怕再看到又會忍不住。”

“別怕。”邵芸安慰道,“我來想辦法,相信媽媽,我一定會想出辦法的。”

宋喆點點頭,再度將頭深深埋了下去,他不敢說,此刻的車窗外,一張慘白的臉正掛在那裏。那張臉有一半已經腐爛了,露出白森森的頭骨,宋喆緊咬牙關,手指緊扣住座椅,直到下車,邵芸將他扶到輪椅上,他往身後瞥了瞥,才發現那張臉不見了。

盡管麵上裝作若無其事,但邵芸內心依然極度不安,她悄悄拿走了宋喆房內的畫具,將窗戶自外麵鎖好,安慰宋喆,讓他好好養傷,等傷好了再畫畫。宋喆默默點了點頭,將臉轉向窗口,窗外露著半個人影,身上的布衫隨著風飄著,他閉上眼,強壓下內心的不安。過了許久,當他再度張開眼時,卻赫然發現,原本在窗外那人,此刻正站在他床邊,黑洞洞的一雙眼睛直直看著他。

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牽引一般,宋喆哆哆嗦嗦的坐起身,四下張望,想找畫畫用的紙筆。床邊的櫃麵上幹幹淨淨,宋喆拖著打了石膏的左腿,下床四處翻找,可畫筆和畫布早就被清理得一幹二淨,他翻找不得,茫然的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當他再度抬起頭時,隻見床邊那人已經來到他的身前,俯下身盯了他許久,而後忽然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在地上拖行。宋喆驚懼不已,卻掙脫不得,反複糾纏之下,他的手腕已被那人尖利的指甲劃破皮膚,血順著手臂淌了下來。那人動作一頓,隨即拖著他的手,在血跡裏蜿蜒摩擦,仿佛是在作畫。

宋喆再也無法忍受,他閉上眼睛哭喊道:“媽媽!救救我!

媽媽!”

邵芸聞聲跑了進來,映入眼簾的便是宋喆跪在地上,一雙手鮮血淋漓。她大驚失色,衝上前去抱住他,宋喆隻覺得腕子上的壓力忽然消失而去,他如同被抽走了全身力氣一般,癱倒在地上。

邵芸將他重新扶到床上,仔細包紮好他手腕的傷口,眼圈微紅的看著他。宋喆低著頭,整個人因為極大的恐懼還在微微顫抖,他搖著頭,不住的說:“我不想的,可我控製不住,我一睜開眼就會看到那些東西。我甩不掉它們,它們好像有種力量,在脅迫我將它們畫下來。媽媽,怎麼辦……怎麼辦……”

邵芸內心悲痛萬分,但麵上卻依舊作出一副鎮定的模樣,安慰道:“別怕,媽媽會想到辦法的,一定會的。”

她呆呆坐在床邊坐了一會兒,目光落到了手中那卷繃帶上。邵芸靜靜想了片刻,將繃帶扯出一截來,在眼前比了比,而後折了一下,再度扯出一段相同長度的出來,將兩段繃帶分別剪下,疊在一起。

之後,她輕輕撫了撫宋喆的肩膀,開口道:“我想到一個辦法。”

宋喆抬起頭,邵芸將繃帶在他眼前比了比,說:“先將眼睛蒙起來,看不到,也就不能畫了。”

宋喆看著她手中的繃帶,目光暗淡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

邵芸顫抖著手將繃帶係在他腦後。宋喆伸手摸了摸眼睛,張開來,一片黑暗。

“先這樣,媽媽會想到一個更好的辦法的,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