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我去……你…你等我……”他一麵說著,一麵腳離了欄杆踏空,眼看著就要跌下去,那中年女人見狀急得大哭:“克兒!克兒娘在這裏啊!你別丟下我!”
隻是她輔一撲上前去,身體被那橋上大風給一拍,給堪堪拍到了地上。
我瞧得喉頭一緊,趕忙也翻身上前,不想那詭異女人的低吟聲忽然變得尖利起來,聽起來很像是半夜的雞叫聲,格外瘮人。而與此同時橋上帶起的風也越發大了,我剛要踏上石橋石階,那勁風皮鞭般往我臉上一抽,我一個疏忽之下,也給跌到了一旁。
這變故太快,仿佛隻是瞬間,我跌在地上,隻見那木克忽然腳又抬了回來,又瑟縮道了一聲:“娘…我好像聽到娘在叫我……我舍不得我娘親,她瘋瘋癲癲的要人照顧……”
他這般說著,踏出去的腳又縮了回來。
我此時剛好倒在石橋一側,那裏立著一個石墩子,上麵蹲著一座怒目圓睜的石獅。我雙手撐地正要站起身來,目光一滑,卻瞥見身旁石墩子中間鏤空的空當處竟然擺放著一碗清水,碗裏麵漂浮著一張紅色的符咒,湊近一聞,朱砂味道濃烈,其間還參雜著微弱的瑾蘇子氣息。再定睛一瞧,石橋另一側的石墩子處竟然也同樣擺著一隻碗。
我心一時就涼了。原來我被眼前的假象給騙了,這河裏有髒物是事實,不過這風卻不是這河裏的東西弄出來的,而是有人刻意布陣而為之。
這其實就是一個簡單的罡風陣,是很簡單的陣法入門,普通人見了以為玄異,可隻要稍微懂些陣法的人都知曉這種陣法僅需沾水的柳枝即可破去。柳樹性陰寒,自古便是辟邪之物,一般的符紙若是被柳條一觸動,原先積蓄在內的靈氣也就逸出了,是以民間一直流傳著“柳條門上擺,魍魎莫來纏”
這條古諺。
明明這就是有人在這設了個陣法,其目的不過是為了鎖住這座紫菱橋,好叫其中的人不可出,外人亦是不可進,簡單得來說,倒很像是一種小型囚籠。
不知為什麼,我想到的竟然還是那種喂食的囚籠,心不可自抑地抖了下。
耳邊那詭異的女人聲音還不停地嚶嚶哭著,也不知道河裏是什麼物事在作怪,木克瞧上去雖是被其攝走了心魂,不過所幸還有魂智留存,能聽到親人的呼喚。我忙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囑咐那早已哭得淚眼汪汪的女人道:“大嬸,你拖住他,說些他回神的話,我去去就回。”
那女人趕住拉住我,澀聲道:“說……說什麼?!”
“你不停叫他名字就好!可別停!他聽得到!”
我說完,正要轉身去河堤上取些柳枝來,肩膀卻突然被冰涼的一雙手按住,我心裏一顫,隨即便見莫羽披著一身煙雨,冷煙煙立在我眼前,而她手上正握著幾枝柳條,青翠欲滴。
原來她先前不見蹤影,是早已看出了門道,尋破陣法門去了。
我一時大喜,心領神會地自她手裏取過柳條,隨即她趕去那石橋那頭,我則去石橋這頭。我將柳條往那水碗裏一插,那青瓷碗裏的清水突然劇烈地晃了晃,裏麵漂浮的紅色符紙瞬間化成飛灰,伴隨著水麵上一聲破空尖嘯,橋上的風漸漸小了下去。
與此同時,耳邊那詭異女人的低聲絮語仿佛更加急躁了,眼看著橋頭上站著的木克支撐不住,身子一倒,就要栽倒在河裏,莫羽趕忙緊走幾步,輕盈翻身躍上護欄,伸出手將木克的腰帶一扯,就這樣將那青年男子給拎了回來。
詭異女人嚶嚶的哭聲戛然而止。原本漣漪漫散而開的水麵亦是陡然恢複了平靜。那喚作木克的男子被莫羽拖了回來,聳拉著腦袋,一副萎靡的摸樣。中年女子慌慌張張站起身來,將這青年男子抱在懷裏,坐在了地上,眼角淚痕兀自未幹。
莫羽蹙著眉,看著摟抱在一起的娘倆,低聲淡道:“你扇他一巴掌。”
中年女人張著眼淚汪汪的眼睛,扁嘴道:“姑娘,扇……扇巴掌?”
莫羽點了點頭。
“姑娘你好凶,克兒這麼乖,我才舍不得扇他,從小到大,我、我都沒打他……”
莫羽一聽那女人說她凶,纖眉微微抖了抖,抿了薄唇不再開口,眸子卻有意無意朝我這邊滑過來,我此時很想笑,見她望著我,隻得強自忍著,當下好不辛苦。
許是看出我眼睛裏的笑意,她悶聲道:“你不扇,那我來。”
說著就要抬起手來,中年女人見她氣勢冷峻,一時嚇得縮縮脖子,囁嚅道:“不、不用了!還、還是我來……他是我兒子,娘打兒子是正理,是正理…… ”
說完,那女人閉著眼睛,揚起手狠心朝木克臉上一拍,隻聽啪的一聲清脆響聲,木克在這巴掌之下,打得哇的一聲,吐出一口渾濁的液體。這液體粘糊糊的,瞧來極為惡心,我忙將臉扭開去,那女人見了,臉也一時白了,她雖是瘋癲,這害怕還是懂得的。
莫羽淡淡道:“他中了水裏東西的蠱降,你把他帶回去,每日柳條煎水服用,一日三次,不多時便好。”
那女人渾渾噩噩地點點頭,我也不知道她聽懂了多少。
其實我心裏還是有疑問積壓著,一是這橋上的罡風陣到底是誰設的,二是按理說常人中了蠱降,一般一時片刻便會攝掉了心魂,可按照這女人的說法,木克染上蠱降已有幾天,卻沒有即刻殞命,仍然有神智留存,看來也不知道是他命大,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
莫羽見事情已了,伸手將我牽了,道:“我們走。” 我點點頭,轉身間,卻不小心瞥見昏迷的木克胸膛半敞著,脖子上麵掛著一個玉佩。我的目光一下子被那玉佩給緊緊勾住了,這玉佩我以前在師父那裏見過一隻差不多模樣的。
“這是……?”我蹲下身去,顫顫捉了木克脖子上的玉佩端詳,這是一隻水滴形狀的玉佩,周身通透晶瑩,內裏卻殷紅一點。聽師父曾言這是辟邪用的生血玉,玉裏麵不知用何種秘法點了生公雞血,公雞血陽性極盛,故而陰邪畏之。
我將那生血玉翻過來一瞧,見玉的背麵右下角處刻著一個娟秀的“寧”字,嘴唇一時止不住顫抖了下。怪不得!原來是這個東西護著他!
我抑製心中激動,對那女人道:“大嬸,這、這玉,是你兒子的東西麼?”
那女人呆滯地搖了搖頭,道:“不是,是別人給他的。”
我握住那女人的手,道:“那給他玉佩的這個人,是不是一個女人?”
那女人道:“倒是個女人,模樣好俊俏的。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天家裏來了四個客人,是我男人接待的。這個,那個,我、我記不大清楚了,反正後來克兒說有個姐姐送了玉佩給他……”
她說得模模糊糊的,吐詞也不甚清晰,而我眼睛一時亮了,道:“四個?是不是三女一男?”
那女人霧蒙蒙的眼睛一下子就睜得大了,驚恐道:“啊!
姑娘你是不是神仙?眼睛不用看就知道啊?!”
我聞言,心裏極是歡喜,當下衝那女人笑道:“我可不是神仙,大嬸,你才是救命的神仙。”
不消說,這女人口中所說的三女一男定是我師父一行四人無疑。想不到這麼快便摸到了師父他們當年在姑蘇的蹤跡,若是此番順藤摸瓜,定然能窺得乾坤真相。
我與莫羽向那大嬸討要了她家住處地址,離開白河,往客店方向行去。兩人一麵走一麵低聲交談,街上細雨紛紛,身上的衣衫早已淋得透濕,倒不覺得有多冷。我對方才白河上發生的事情頗為介懷,便問她:“河裏麵到底是什麼東西?”
說起蠱降這種東西,是眾多降中的一種,降曆來陰狠,存在的理由便是要置人以絕地。木克應該是沾染了河裏髒東西的蠱 ,所以才會從嘴裏吐出那種粘稠的液體,人若是中了蠱,某些症狀便是出現幻覺,精神萎靡或者神智癡傻,而最終的結果便是走向死亡。昨日傍晚我們見到的那支送葬的隊伍,那棺材除了不停冒水以外,我還見到上麵沾著一些同樣粘稠的液體,料想也是因中了這種蠱降而死的可憐人無疑。
莫羽微微搖了搖頭,道:“不知道是什麼,不過我隻知道一點,那便是有人刻意布陣為之,目的應該是豢養妖物。”
我臉一時僵硬,驚道:“豢養妖物?”怪不得,方才見到那罡風陣時,我心裏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那種用來喂食的囚籠。
莫羽斂了眉,低聲道:“隻是可惜的是,我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何居心。”她頓了頓,忽然又問我:“方才阿顏你見那罡風符咒時,有何異常之處?”
我回想了一番,才道:“有瑾蘇子的味道。”
莫羽蹙眉:“又是這瑾蘇子!”
翌日,青琰道是身子不舒服,不願出門,我便和莫羽一道去了木克家。
在木克家待了半響,我們便啟程回去,眼下大抵算是摸到些有用的線索了。不管是藏在水裏的奇怪詭物,亦或是那莫名其妙的罡風陣,都指示著這白河才是我們此行不可漏過的地方。
而木克身上帶著我師父的玉佩,又大致描述了當時見過我師父的場景,自是又給我們省下了不少的工夫。我撐著傘,幾日裏來的陰霾似乎也慢慢消散,隻待雨過天晴,我便可以循著這種種痕跡,將師父找回,同時也將這些年來的謎團,一個一個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