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世界末日前的最後一個嚴冬,宋芷被困在南半球的某個島嶼上。

和北半球的一派寒冷淒迷相比,這裏暖風和煦,讓人恍若置身於美夢之中,但宋芷卻不快樂。

容晟買下的這棟別墅臨海,每天清晨醒來,宋芷都可以聞到海風鹹鹹的氣息,有點像眼淚風幹的味道。細碎的陽光肆無忌憚地落在她光潔的小腿上,宋芷忽然想到一個詞,一夕忽老,而後不能控製地想起了自己的十六歲。

想當初她是十足看不起這樣矯情的做派的,然而時光推推搡搡,終於將她變作了自己最討厭的那類人。

哦,又或許不僅僅是她,還有容晟。

容晟回到別墅時已是傍晚,黃昏的陽光呈現出漿果般的紫紅色,他猛地推開臥室的木門,宋芷便像一隻受驚了的小獸般從床幃間坐起,冷漠地與他對視。

沒有人說話,四周靜得隻餘下兩人重重的呼吸聲。

而就是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時刻,容晟心中卻漸漸蔓延開陣陣無法言喻的酸楚,他們之間,明明不該變成這個樣子的。

容晟還記得初次見到宋芷那天,她踩著宋夫人的三寸高跟鞋,步伐雖搖搖晃晃,像一隻剛學步的小鴨子,姿態卻始終是趾高氣昂的。

她站在旋轉樓梯的台階上居高臨下地審視著自己,停頓了許久,才以一種傲慢卻不至於惹人厭惡的語氣叫他的名字:“容晟。”

“是,小姐。”他微微躬身。

“你是我爸爸的新跟班對吧?那從今以後,你也是我的跟班了!”說罷,宋芷扮了個鬼臉,開心地大笑起來。

其實在此之前,容晟也算見過無數異性的笑容,卻沒有哪一個,能比過宋芷。她天生的娃娃臉上始終洋溢著帶著匪氣的青春氣息,這於已告別懵懂的容晟來說,不亞於巨大的吸引。但好在容晟向來是低溫的人,低溫的人勝在自私且自持,所以他可以在不動聲色地愛了宋芷這麼多年後,仍保持緘默。

他固執地以為就算不留她在身邊,他的愛情也可以理所當然地進行下去,直到他收到宋芷的請柬。

大紅的卡片頃刻間變為炸彈,容晟的理性被毫不留情地夷為平地。他幾近瘋狂地將車子開上路,去到她眼下工作的單位,如拎小雞一般將她甩進副座。

忘記關上的車窗裏,風如往事般自耳畔呼嘯而過,容晟的聲音裏已沒有平日的遊刃有餘:“……你不要結婚。”

宋芷不語。

“聽到沒有,你不要結婚!”

然而宋芷的唇邊卻漸漸湧現出一絲冷笑,轉過臉睜大一雙眼望著容晟,眼角眉梢全是嘲諷。

容晟最後一道心防終於全線潰敗,不由猛地踩下刹車——

而在那刺耳的摩擦聲中,那句遲來了八年的“我愛你”,突兀得像一個冷笑話。

一時間兩個人都屏住了呼吸,良久,宋芷幽幽開口:“容先生,我想,我確實愛過你……可是現在,我已經不愛你了……而其實,我大概是恨你的……沒錯,容晟,我恨你。”

說罷,宋芷轉過臉,不再看他的眼睛。

這麼多年過去,時光沒能在她臉上留下什麼痕跡,隻是那一顆煎熬過的心有多老,隻有她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