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承認,那一年在西貢的我很壞,有多壞?還記得沈略曾說,莫河啊莫河,你完全不能明白一個流著眼淚叼著煙還一門心思想衝人笑的姑娘的殺傷力吧?

我吐了個煙圈誠懇地衝他搖頭:“不懂。”

他便狡黠地笑起來:“嘿嘿,其實這對我來說也不算什麼,但他當時隻有十六歲嘛。”

若沈略不說,我想我已縱容自己忘記梁非當年隻有十六歲這件事。這是我一生中最為羞恥的往事,我巴不得就此失憶,但沈略這個混球,他從不肯讓我順心。

當晚我從宴會中途離場,被我順帶拽走的,還有正在會場優雅剝蝦的沈略。

走出宴會大廳,他拉住我表情無辜地上下打量:“莫大小姐,你這是更年期提早降臨?”

“怎麼?”我茫然。

“我本以為至少還需要等三年的。”

“……你給我滾!”意識到他的話中話,我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

我向來知道自己失控的樣子有多蠢,所以也就原諒了沈略肆無忌憚的嘲笑。

老實說,他笑起來的樣子其實一點也不娘,果然作為一個gay,最大的美德便是gay得像個爺們。

不知為何,我心頭一熱,落力地拍拍自己的車窗:“走,請你喝酒去。”

沈略也不跟我客套,長腿一伸坐進副駕駛座:“去哪裏?”

“當然是你家。”

“……那還是換我開車吧,是你的話,怕是折騰到明天天亮也未必能開進我們小區。”

聽罷他的話,我忽然十分後悔剛才心頭那一熱,應該送他一句去你大爺才是。

真是悔不當初。

沈略的家其實就在附近,而我也沒有落下路癡這等無可救藥的絕症,自然能在半小時內開到。可他大概嫌棄我今晚喝過酒,要是倒黴碰上警察臨檢,我們這樣怕麻煩的人指不定報廢一夜睡眠,勢必得不償失。基於這點考慮,我決定原諒他的毒舌。

和沈略相識兩年有餘,我們相識那會兒,恰好是我從酒吧的聲色犬馬中脫離的初期。還記得當天Rico撥我電話,我頂著一頭雞窩赴約,遠遠瞅見沈略坐在角落,頓時覺得驚為天人,後來得知他是gay,也就倍感欣慰,終於不用被我的同胞染指。

沈略從不對我的私生活指手畫腳,這是我們能和平共處的主要原因。起初Rico還帶著我們一起玩,後來他接了工作忙起來,就隻剩下沈略陪我玩。我已經膩了夜場,於是約他去垂釣,本來是隨口的玩笑,沒想到隔天他真的帶了釣具來見我。

就這樣,我們在下午三點的池塘前安靜坐定,我體味了從西貢回來後最崩潰的一個下午,卻無法對他記恨。畢竟就好像誰說的那樣,對於美好的事物,我們總是充滿了包容。

基於對美的由衷欣賞,我對沈略也充滿了包容。

今晚沈略的心情看上去不佳,得出以下結論,是他啟封酒瓶時失手了好幾次。他喝酒這麼多年,別的本領沒練出來,開酒的技術倒是頂尖的,因此我確定他一定看見了什麼。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將瓶子順勢丟開,整個人重重地坐到沙發上,用眼角的餘光掃視我:“說吧,你今天在會場看到了什麼。你媽又換了新男友?這次是幾歲?我本以為就算她去初中拎一個回來接吻,你看見也隻會無動於衷。”

“可是這次不一樣,”我覺得口幹舌燥,想要喝杯酒緩緩神,才記起他剛才根本沒有啟封,不由倍感泄氣,“是梁非……”

“那個梁非?”

“嗯……那個梁非。”

我莫河啊短短活過的二十四年裏,前二十年過得懵懂,後四年過得渾噩,最黑心的時間,大概便是在西貢的那兩個月。

我勾引了讓我借宿的好人的兒子,然後毫不留情地將他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