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出了程守洛家的院門,莊籽芯的眼淚便飆了出來,滿腦子都想撕了鍾戌初,以至追在身後的大樹一直在叫喊她,她都沒有聽見。
之前打壞鍾戌初的相機鏡頭,事業陷入絕境,被迫簽下賣身契,她都沒有這麼委屈過。
她並不是一個愛哭的人,可是幾次傷心欲絕都是因為這個男人。
她怕是上輩子摧毀了整個銀河係,才換來今生與他相遇。
莊籽芯含著淚一路狂奔回到李昭如的家中。
李昭如今日放學回來得早,正在做飯,一見著她的模樣,驚道:“籽芯,你這是……怎麼了?”
莊籽芯擦幹眼淚,眼線液睫毛膏早被淚水浸花,糊成一片。
她扶著門框大喘著氣,這一路狂跑回來差一點讓她斷氣,不知是因為高原反應缺氧還是因為她傷心難過得缺氧,說話開始抽氣:“昭如……不好……意思……我想……先洗個澡……稍後……我再……同你說……”
她張大嘴巴,深吸了幾口氣,然後走到水池邊,用肥皂拚命搓洗沾了豬屎的雙手。
李昭如嚇壞了,不知如何是好,隻得點點頭:“好。你趕緊去洗澡,洗完澡,正好來吃飯。”
莊籽芯洗完手,拿了幹淨的換洗衣服便走向淋浴室。關上木門,對著鏡子,望著鏡子裏頭那個髒兮兮沒個人樣的自己,她突然“嗚嗚”傷心地哭了起來。
內心的委屈,她不知道該要怎麼形容。
她來這裏的初心是為了還債,隻是很簡單地認為是跟著鍾戌初前來雲南拍風景大片,完全沒有想過到這裏幫扶,也從未想過在山村裏幫扶會是怎樣一番艱難的情景。
在得知是幫扶的時候,明明有選擇的機會,她卻憑著一股腦的熱血選擇了後者,甚至天真地認為幫扶隻是件很容易的事,認為以往在雲南旅遊時留下的美好印象即是所有現象。
她錯了,她大錯特錯。
這裏沒有高檔精裝修的輕奢民宿,也沒有世界豪華五星級酒店,而是一個坐落在深山裏真實的貧窮的小村落,除了五A級旅遊景點擁有的絕美風景,它什麼都沒有,隻剩下貧窮與落後。
曾在網上看過太多與扶貧相關的文章和新聞報道,她清楚地知道,那些勇敢善良的誌願者在山村裏幫扶時所遇到的困苦與不易。明明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怎樣一個怕苦怕累又怕髒的矯情人,還偏偏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強行選擇像那些勇敢無畏的誌願者一樣做一次善良的人,隻因為一時的天真與熱血。
然而這才經過一天的鏟豬屎,她便受不了崩潰。她這不是熱血,而是腦出血。她甚至不敢想象明天、後天、大後天,會是怎麼樣的情形,她不知道自己能夠堅持幾天,是否能保持住當時那顆好奇心與熱忱心在這裏堅持下去。
她恨不能立即逃離這裏,回麗江,回城市,回到家,甚至有那麼一個自私的念頭,這裏的人過得好不好窮不窮與她有什麼關係?關她什麼事?又不是她讓這裏人過得不好,過得貧窮。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便開始唾棄自己、惡心自己,內心深處還有一個聲音在勸阻她:莊籽芯,你可以的,不過是鏟豬屎而已,瞧,你不是堅持下來了嗎?難不成還有比這個更髒更累的事嗎?你那麼愛幹淨愛漂亮,連根頭發絲都要保持光潔順滑的人,今天這麼汙糟邋遢的樣子不也堅持下來了嗎?常言道:贈人玫瑰,手有餘香。就算沒有那麼高尚的情操,但你是個聰明人,想想你的欠債,還有你的工作、你的房貸,這麼多錢你都不要還了嗎?人生在世,幹嗎和錢過不去呢?
去他的不為五鬥米折腰!要不是看在錢的分上,她立刻、馬上回家!
莊籽芯抱著頭蹲在地上“嗚嗚嗚”地哭了許久,漸漸地,她終於平靜下來,然後擦幹眼淚,起身開始卸妝洗澡。
溫熱的水衝刷下來,頓時去除了一整日的疲勞。
程守洛和大樹先趕到李昭如的家中。
李昭如見到程守洛有些意外,笑了起來:“阿洛哥,大樹,你們怎麼來了?吃過飯沒?沒有的話在我們家吃飯。我等一下就燒好了。”
大樹連連擺了擺手:“我吃過了。”
程守洛淺淺笑道:“不用,煒煒他們在燒著呢。籽芯……她沒回來?”
李昭如說:“籽芯她去洗澡了。她怎麼回事?回來的時候眼睛紅紅的,全身又臭又髒。”
程守洛歎了口氣,道:“竺溪孃孃和蘭姐今天帶她去鏟豬屎了。”
“啊?不會吧……”李昭如有些不可置信,全村的人都知道籽芯是從城裏來的姑娘,竺溪孃孃和蘭姐沒道理一來就讓人去鏟豬屎呀……大樹一聽,也急了:“難怪我看見小芯身上那麼髒,她好像還哭了。”
於是,程守洛便將蘭姐二人為給鍾戌初出氣故意整莊籽芯的始末說了出來。
李昭如聽完蹙起眉頭,有些擔憂:“阿洛哥,你說竺溪孃孃和蘭姐她們這麼做,會不會嚇跑小芯?”
大樹緊張地說:“小芯要走嗎?小芯要是離開怎麼辦呀?”
程守洛沉默了,因為他對莊籽芯並不了解,經過兩位這麼一鬧騰,他也不確定莊籽芯是怎麼想的,會不會生氣而離開他們白平村。
三個人正愁眉不展,鄭庭棟推著鍾戌初進了門,周煒煒和徐開樂緊隨其後。
周煒煒最關心莊籽芯:“小芯芯呢?”
“在洗澡。”李昭如指了指淋浴室的方向。
大夥兒懸著的心頓時放了下來。
程守洛拍了拍鍾戌初,道:“待會兒好好安慰一下吧。”
鍾戌初始終沉默,一言不發。
過了沒有多久,隻聽“嘎吱”一聲響,淋浴間的木門從裏打開來,莊芯籽抱著一團髒衣服從裏麵走出來。
沐浴過後的莊芯籽與化妝時的風格完全不同,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整個人看起來清純又可愛,巴掌大的小臉,皮膚白皙又紅潤,亮瑩瑩的,仿佛能掐出水來。
周煒煒頓時眼前一亮,咧著嘴巴笑著讚歎:“小芯芯,你不化妝比化妝更好看呢。”
徐開樂也跟著應和:“化妝是帥氣,不化妝像學妹。”
大樹跟著附和:“小芯怎麼都是最好看的。”
若是換作今天早上之前,莊籽芯一定會尖叫著將臉擋起來。她曾經的名言就是:除了她親爹和老公,任何男人都別想看到她的素顏。
莊籽芯眈了三人一眼,道:“昧著良心說話,你們三人不會心痛嗎?”
周煒煒和徐開樂異口同聲:“說你不好看那才叫昧良心會心痛呢。”
凝重的氣氛一下子被調動起來,眾人會心笑開,但除了鍾戌初。
被三個人一頓誇獎,莊籽芯內心其實是很高興的,但她表麵還是故作冰冷,因為那個說她平平無奇的昧著良心的人就站在跟前呢。
“你們幾個不吃晚飯?不用燒飯了嗎?”
大樹說:“我吃過了,就是來找你玩的。”
周煒煒將鍾戌初往她跟前一推,說:“這不擔心你嘛。”
然而鍾戌初卻像個木樁子一樣,就這麼戳在水池邊上,一動不動。
她白了一眼鍾戌初,轉身走到水池邊上,將手中的髒衣服放進木盆裏,然後倒了洗衣粉和水,浸泡開來。
程守洛見鍾戌初不開口,於是說道:“小芯,對不起,我和戌初的本意是想讓竺溪孃孃和蘭姐帶著你去熟悉和了解一下我們白平村平常勞作的情況以及村內村外的環境,中間可能某個環節出了點岔子……”
程守洛說著說著,便摸著腦袋尷尬得說不下去。
大夥兒以為氣氛即將凝結,誰知莊籽芯抿了抿唇笑著道:“我知道,我沒事。”
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你沒事?”
“真的沒事嗎?”
莊籽芯笑著道:“我真的沒事,是你們大驚小怪了,我能有什麼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眾人長舒一口氣,看向麵色凝重始終一言不發的鍾戌初,敢情剛才將豬屎抹在他臉上撒氣很管用。
莊籽芯道:“你們回去燒飯吧,我今晚在昭如家裏吃飯。”
李昭如微笑著說:“我要趕緊做飯做菜了,不然天黑了都吃不上。”說著轉身去廚房裏忙活。
剩下幾個大男人站在庭院裏麵麵相覷。
這時,李昭如的奶奶拄著拐杖從屋子裏頭顫巍巍地走過來,一看見幾個小夥子眉開眼笑:“留哈(下)吃飯呀?”
鄭庭棟和程守洛立即大聲說:“不了,這就回去燒飯。”
李奶奶的耳朵有些背,壓根聽不見兩人說了啥,隻是依依不舍地拉著程守洛的手,嘴裏念念叨叨,到底說了些什麼,大概也隻有她一個人明白。
李昭如一瞧見奶奶這般,便羞紅了臉跑過來,趕緊扶著老人家回堂屋裏坐下。
程守洛不多說,同李奶奶打了聲招呼,便和周煒煒徐開樂離開回家燒飯。
鄭庭棟推著木頭人鍾戌初,示意他留下單獨道歉,畢竟方才人多,小芯可能不好意思。若是想著人家姑娘留下幫忙,他今天必須得有所歉意表示。
原本大樹想留下來同莊籽芯說說話,卻被鄭庭棟走時順道拉走。
眾人先後離開,偌大的小院一下子清靜下來,隻剩下莊籽芯和鍾戌初二人。
鍾戌初蹙著眉心,視線先是落在木盆中的髒衣服上,然後又悄悄落在她白晳素淨的臉龐上。認識她這麼久,見過她各種各樣妝後的模樣,倒是第一次瞧見她的素顏。哪怕是威脅她簽賣身契那次,她的臉上也還是化著淡妝。
卸了妝的她,身上有股子恬靜知性美,沒那麼妖豔世俗,整個人的氣息都是平靜淡然的,不見尖銳市儈。
他承認,周煒煒和徐開樂說得沒錯,眼前這個女人很漂亮,無論是化了妝還是不化妝,都很好看。他也承認,他就是那個昧著良心說假話還不會心痛的人,“平平無奇”四字評價是他故意打擊,隻是因為先前他純粹看她不順眼罷了。
當然,眼下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莊籽芯找了個小板凳坐下,開始搓揉她最心愛的粉色運動衣,隻是三兩下的功夫,盆裏的清水就變成了黑漆漆的泥水,一大勺洗衣粉下去連點泡沫都未曾泛起來,可見有多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