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日常生活裏,沒有多少人懂這些拍攝技巧,也沒有很高的審美能力,隻能依靠美顏相機,搭配這些外在的道具,來展現自己認知的美。
這並沒有錯。
鍾戌初聽到這個不一樣的聲音,視線一下子落在程守洛的身後,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在程守洛的身後搖來搖去,嘴裏還啃著玉米。
他眉峰一挑,歪過身子看向莊籽芯,道:“喂,你鬼鬼祟祟地躲在阿洛的身後幹嗎?”
“你才鬼鬼祟祟呢。”
莊籽芯一直在找尋機會想打斷幾人談話,可當瞧見他們全都在全神貫注地討論著民宿,實在是沒好意思,於是站在程守洛的身後,一邊吃著玉米一邊聽聽他們討論。
周煒煒瞧見,高興地說:“小芯,你來了啊。我剛要給你電話,問你吃不吃玉米呢?”
程守洛轉首,看見她站在自己身後,微笑著道:“小芯,正好,我們在討論對村裏幾戶意願強烈的人家,先進行民宿改造,你幫忙給點意見。”
莊籽芯眉頭輕皺,抿了抿唇,有些為難地說:“我不懂裝修哎。”
“沒關係。你剛才不也聽了很久了嗎,你就說說你想住什麼樣的民宿。”鍾戌初目光閃動,眼底盡是期許。
他知道她一向鬼點子很多,或許能夠給大夥兒一些非常好的建議,幫助大家打開些新的思路。
莊籽芯對上他溫和期待的目光,內心有些糾結,害怕自己的大實話能讓眼前這幾個男人的美夢破碎。
鄭庭棟也笑著說:“沒關係,你就便隨說說。”
“要說真心話嗎?”
“當然了。”
“那我說了……”她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說道,“我先表示我現在說話的身份啊,是一名城市裏長大的女孩子啊。我不想住農家樂,我想住豪華觀景套房,270度全景落地玻璃窗那種,有山頂無邊泳池,有天空之境,有懸空大床、長秋千、鳥巢、透明吊椅……”
鍾戌初眉頭一皺,不可思議地看她,麵部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你們看,我說得沒錯吧。”
除了周煒煒,其他三個人集體倒抽了一氣,頭頂上仿佛飛過一群烏鴉……“我不理解。”徐開樂忍不住蹦了四個字。
莊籽芯說:“其實不難理解,很多女生來風景好的地方,目的就是拍美美的照片發朋友圈。早之前我就說過了,我們女生拍照的重點,不僅是要背景美,而是要人更美。我們不要你們男生覺得好看,我們要我們自己覺得好看。輕奢民宿在我們女生眼裏就是能夠提高照片美感,完美在朋友圈炫耀的有利道具,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網紅民宿受到追捧。甚至他們還能想到一個很戳我們女性的廣告語——初見即熱戀。”
她這麼一說,集體再次沉默。
她又說:“以上我剛才說的,並不代表我讚成所有民宿的都要弄成這樣,是基於我目前以及和我相似收入消費水平的群體而言。所以,開樂有他的道理,每種類型民宿的存在都有其必要,要考慮到各個層次的消費群體,他們的消費水平不一,對民宿的需求層次也不一,而且要結合當地的文化特色,不能一味盲目跟風追求這種輕奢。
咱們白平村的建築就是特有的文化特色,不是嗎?”
徐開樂一下子樂了,但還是忍不住吐槽:“你們女生追捧的東西怎麼都那麼奇怪?原生態、純自然的不喜歡,喜歡這些假假的東西。”
莊籽芯說:“不隻是我們女生喜歡,你們男生也喜歡呢。你們怕是不知道,我之前去桂林,有好多家民宿店家,在稻田裏安裝了一個假陽台供旅客拍照使用。我看完評論才知道,原來他們假裝住進270度全景豪華套房,小小的虛榮心得到滿足,那一瞬間就會無比快樂。
話說回來,旅行的目的不就是讓人快樂嗎?隻要快樂就好了呀。”
“居然還有這種操作?”這回,別說其他人瞠目結舌,就連周煒煒也都驚呆了。
隔了好一會兒,鄭庭棟鎖著眉頭說道:“我差不多明白小芯的意思了。”
程守洛點了點頭也說:“我也差不多明白小芯的意思。”
鄭庭棟說:“大家說的都對。每個市場都分不同層次的客戶群體,消費水平不同,那麼定位就有所不同,必然要建造不同檔次的民宿。有關輕奢民宿,可以不用多,但是一定要有,還要精。當然,這種輕奢民宿不僅是吸引網紅前來打卡的噱頭,無形之中也是種吸引人氣的推廣,帶來高質量高消費的客戶群體。話說,我們拍攝紀錄短片的目的,最終不就是要把人吸引過來嗎?”
程守洛扒了扒頭發,覺得大家說的都有道理:“可能我當初設想完全原生態的概念,有些太美好了。”
鍾戌初蹙眉,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那倒也不是。明天我找設計院的朋友再溝通一下,聽取一下他的市場意見。”
鄭庭棟深吸一口氣,說:“嗯,最後總結一下,我們今天討論的結果,也就是當前最主要問題——資金問題。想要做得好,我們必須得找到甲方才對。”
一說到甲方,大夥兒不禁都笑了。
程守洛想著可能還需要村民們借一部分貸款,一個頭變成兩個大。
他看了看時間,因為明天還要去安平小學進行拍攝,所以很快,大夥兒也都散了。
鍾戌初準備洗漱休息,卻見莊籽芯還賴在堂屋不走,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瞧著程守洛,內心莫名湧起一股異樣的不安,令他很不舒服。
他走過去,二話不說,將莊籽芯拎出了大門外。
莊籽芯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喂喂喂,你幹嗎呢?”
他用身體擋住她的視線,沒有好氣道:“你幹嗎呢?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人……”
莊籽芯眉尾一揚,瞪著他說道:“你這人真是奇怪,我又沒看你,你緊張個什麼勁兒?你管我!”
她歪過身子,越過他的肩頭,再次看向程守洛,想著怎麼能從程守洛的嘴裏套出點有關他和昭如的事。
鍾戌初這下越發氣惱了,移動身體,再次擋住她的視線。
她挪動一寸,他就擋一寸。
直到莊籽芯發現不對勁,惱羞地看著他說:“你幹嗎像個門神一樣擋著我?”
“很晚了,你明天還要去學校上課,回去早點休息。”鍾戌初冷冷地說完,一把拉過她,完全不給她反應的機會,將她帶出了院門外。
莊籽芯被這麼一提醒,便也沒再反對,於是乖乖地跟著他往昭如家走去。
約莫是走了一小會兒,忽然發現哪裏不對,這才意識到,她這一路是被他牽著手呢。
她連忙緊張地甩開手。
鍾戌初回眸看向她,為了緩解尷尬,隻好說:“路太黑了,我送你回去。”
莊籽芯忽然想到什麼,於是湊到他的跟前小聲打聽:“喂,高嶺之花,你知道阿洛有心儀的女孩嗎?”
鍾戌初一聽,倏然頓住腳步,掛著臉冷冷地回道:“你問這個幹嗎?”
難道這個女人看上了阿洛?
他死死地盯著她,目光如同冰寒的利箭一般。
“也沒什麼?就是好奇阿初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而已。”莊籽芯並沒有察覺他的異樣。
鍾戌初雙拳緊握,咬緊牙根,冷冷地說道:“莊籽芯,我警告你,你不要對程守洛動什麼歪念頭。他不是你能喜歡的人,也不是你能隨便去撩撥的人。”
莊籽芯深深蹙起眉頭,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他。
這家夥……腦子裏都在想什麼呢?
她有些生氣地回道:“你是豬嗎?整天在想些什麼呢?什麼叫不是我能隨便撩撥的人?我撩撥他幹嗎?我又不喜歡他。你簡直有病!”
她氣得快步向前走。
鍾戌初被罵得傻愣愣地僵在原地,有好一會兒。
她不是喜歡阿洛?
鍾戌初忽然反應過來,連忙追上她道歉:“對不起,我誤會了……”
莊籽芯惱羞:“閉嘴!別跟我說話!”
她真是氣得半死,居然被他誤以為對阿洛有壞心思?她是這樣的人嗎?就算她欣賞阿洛,敬佩阿洛,她也是清楚地明白,他們兩人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居然用“撩撥”這個詞來羞辱她,真是氣死她了。
她就是撩撥他鍾戌初,也不可能去撩撥阿洛。
這個念頭,陡然讓她一驚。
啊!真是瘋了!她幹嗎起這個念頭想去撩撥他?神經病啊!
鍾戌初再次道歉:“對不起!”
她收住腳步,瞪著他看了幾秒,然後冷靜下來,說道:“我隻是想知道,他和昭如有沒有可能,還是他心裏早已經有了別的姑娘。你竟然亂給我扣帽子!”
“你想撮合阿洛和昭如?”
“不然咧?撮合你跟他?”
原來如此。
鍾戌初恍然大悟,為方才的誤解感到羞愧。
“阿洛心裏有沒有其他女生,我不能確定,但是就我們整天在一起觀察所看,我覺得是沒有,因為時間不允許,他心裏頭隻有白平村大大小小的事,根本沒時間戀愛。”
莊籽芯一聽,那說明昭如還有希望,隻要阿洛這鐵樹能開花,兩人在一起就有希望。可是昭如突然態度轉變,兩人之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說,他會和昭如吵架嗎?”
“他和昭如吵架?不可能!”
“可是今晚昭如突然跟我說,她以後隻想好好工作,不想其他的。她這是樣放棄阿洛了嗎?”
鍾戌初也陷入沉思,隔了好一會兒,才道:“你若這麼說,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隔壁柳塘村的賽銀姑姑,去年給她的侄女高雅說過媒,當時阿洛拒絕了。高雅是全鄉信息收錄的聯絡員,上周來村子做全村人信息資料的增補。”
“啊,我想起來了,那個黑黑瘦瘦的姑娘。”
“對。就是她。”
莊籽芯想起來之前她去村委會找過阿洛,在他的辦公室裏見過一個陌生的姑娘。
白平村裏的人她幾乎全都認識,那個黑瘦的姑娘有點臉生。
當時那個姑娘坐在阿洛的座位上使用電腦,和阿洛兩個人有說有笑。
阿洛介紹時,她沒聽清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具體是哪兩個字。
她之所以記得清楚那姑娘的長相,是因為那姑娘盯著她看了許久。
出於女人的本能,她完全有理由相信高雅喜歡程守洛。因為她去了之後,那姑娘看她的眼神裏,明顯帶了些“別人察覺不出,但是本人一定能感覺到”的敵意。
她是一個外人,不必在意這些,但是昭如就不一樣了。假若昭如撞見二人有說有笑的畫麵,高雅姑娘再使點小手段,很難不怕昭如誤會。
“那個高雅怕是還想嫁給阿洛吧?”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是女的呀。”莊籽芯白了他一眼,“居然問這種問題,你傻不傻?”
鍾戌初似乎明白了什麼,於是說道:“回頭我去探探阿洛的口風吧,畢竟他也老大不小了。”
莊籽芯的雙眸一下子變得晶亮起來:“謝了。”
鍾戌初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早點休息,明天還要上講台。”
“知道了。”她衝著他做了個鬼臉,轉身邁上台階。
望著她纖瘦的身影推開昭如家門,鍾戌初不禁唇角輕彎,心情跟著這漫天星辰都一起閃爍起來。
第二天一早,鍾戌初開著麵包車,載著莊籽芯、鄭庭棟和周煒煒三人跟隨李昭如一同到學校。
原本程守洛和徐開樂也打算跟來,但是由於村子的事太多,兩人隻得留下。
莊籽芯在李昭如的指導下,備了很久的課。
這會兒兩人又在多媒體功能廳裏準備了整整一節課。
鄭庭棟和鍾戌初將攝像機落在教室後方,開始進行調試。
周煒煒坐在教室後排,捧著臉盤子,瞅著講台上的莊籽芯,如同粉絲一樣憨癡地笑道:“今天的小芯真漂亮,360度無死角,就是老師的樣子,溫柔大方,端莊典雅,知書達禮,秀外慧中……”
鍾戌初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了不起!替你的語文老師感到欣慰,能一下子說出這麼多成語。”
周煒煒白了他一眼:“再怎麼說,哥們我考上的也是211 大學。”
已是十一月初,初冬的季節,雲南的天氣有些微涼。
今天的莊籽芯穿著一件天藍色的連衣裙,外麵罩了一件卡其色的長款英倫式風衣。
鍾戌初原本不以為意,仔細琢磨,這大半個月以來,好像從來沒有瞧見她穿過這麼素雅的衣服,每日裏打扮得花枝招展,要麼紅豔的大擺長裙,要麼粉嫩的休閑套裝,就連明明看來最素雅的白色長裙,與眼前這身相比,也顯得不食人間煙火,過於招搖,更別說其他花裏胡哨的衣服。
難不成是她臨時買的衣服?所以前些日子那幾十件快遞裏,她還刻意準備了上課的衣服?
這是有心了。
鍾戌初挑眉,不禁對她有些刮目相看。
今天她臉上化著素雅的淡妝,過肩的長發全部束在腦後,紮了一個低馬尾,上麵別了一個黑白波點的蝴蝶結發夾,拖著長長的水晶珠墜子……這麼看來,確實如周煒煒描述的那般,端莊典雅,知書達禮,秀外慧中……他竟然將這些成語記得一字不漏。
簡直有毒!
他端起相機,對著莊籽芯拍攝起來。
第一節課下課鈴聲響過沒多久,便有一群孩子在教室外探頭探腦。直到第二節上課鈴聲響起,在李昭如的指引下,孩子們終於魚貫而入。
剛進多媒體教室,孩子們很是興奮,一個個嘰嘰喳喳熱鬧個不停。他們對生理衛生課也是很好奇,不知道這位漂亮的新老師要給他們講什麼內容。
不一會兒,每位學生手中都拿到了幾本有關生理衛生的教材和圖書,一個個迫不及待地打開。
第一次給孩子們上生理衛生課,莊籽芯本就十分緊張,尤其是再看到教室後排的攝像機位,以及坐成一排的校長和幾位老師,她的心就跟打鼓一樣,怦怦跳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