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莊籽芯也失眠了。
因為鍾戌初,她心底那麵平靜了二十多年的湖水,竟然被肆意地攪動了。
天剛蒙蒙亮,她便瞪著兩眼望向窗外發著呆。
回過神時,時針竟已過了七點。她這才手忙腳亂地開始化妝,本想化個精致美豔的妝容,可最後下手的時候,她又喪了。打扮那麼美是給誰看呢?人家有女朋友。
於是她又換了個元氣滿滿的淡妝,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點。
而在選衣服的時候,她又糾結了,幾乎將櫃子裏所有的衣服都翻出來了。最終她默默套上了一件薄薄的鹹菜色休閑小棉襖,將那白色淑女大衣放下。
八點半不到,鍾戌初準時出現在昭如家門口,他懷裏還抱著狗子。
莊籽芯一瞧見狗子,喜笑顏開,渾身的緊張感頓時消失。她接過狗子,抱在懷裏,寵溺地擼了又擼。
鍾戌初望著狗子,眼神裏不禁流露出一絲羨慕的神情。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村口的停車場,鍾戌初十分紳士地為莊籽芯拉開黑色大眾小轎車的副駕駛室門。
這也是兩人認識這麼久以來,鍾戌初第一次這麼紳士地為她拉開車門。以往都是莊籽芯同他爭搶副駕的座位。
“謝謝。”莊籽芯臉微微一紅,抱著狗子坐進車裏。
鍾戌初關上車門,在心裏暗暗舒了口氣。幸虧他將狗子抱來了,不然這會兒真不知該如何緩解兩人之間那種莫名的該死的尷尬氣氛。
等到鍾戌初坐進駕駛室,莊籽芯便問:“阿洛他們今天不用車嗎?”
鍾戌初係好安全帶,說:“最近要運輸材料什麼的,麵包車或者卡車用起來可能更方便一些。”
“哦……”莊籽芯抱著狗子,手指不自覺地逗弄著狗子的耳下。
鍾戌初發動車子,剛想起步,忽然看到儀表盤上安全帶的紅燈提示,於是偏頭看向莊籽芯。
她正全神貫注地逗弄著狗子,臉上掛著恬靜寵溺的笑容,完全忘了係安全帶這回事。狗子趴在她的腿上,發出舒服的咕嚕聲。
一人一貓,在淡淡的晨光之中有一種別樣安逸的慵懶。
鍾戌初抿了抿薄嘴唇,於是整個人傾過身去,將手伸向她的右側。
莊籽芯本能一驚,抬眸之際,鍾戌初的側臉就近在咫尺。
不論是他,還是她,隻要再有一個動作,兩人之間這忽略不計的距離可能將會消失。
她不禁想起那天在核桃樹上的情景,心開始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鍾戌初感覺到她的緊張,什麼也沒說,將手伸向她右側窗邊的安全帶,很自然地拉下插入座位左側的插扣裏,整個動作一氣嗬成。
莊籽芯未敢出聲,一顆心緊張得差點蹦出嗓子眼。她一點一點往身後的椅背上靠了靠,直到安全帶插扣發出“哢嗒”的聲響,那顆懸著的心總算是“咚”地一下歸了位。
鍾戌初察覺到她的緊張,於是故意保持這樣近的距離,直視她的眼底,然後一本正經地說道:“雖然是在山裏,這裏沒什麼攝像頭,但是也要注意生命安全,第一時間係好安全帶。”
莊籽芯耳根頓時紅了起來,結巴著說道:“係、係安全帶嘛,你、你說一下不就行了嘛,幹嗎要湊過來?”
“因為……”鍾戌初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而沙啞,凝視她的眸光也變得深沉起來,他一字一頓地回道,“我、喜、歡。”
莊籽芯雙手緊張地抓著狗子的皮毛,以為鍾戌初還要說第四個字時,不料他戛然而止,身體收回去坐直,然後拉開手刹,發動車子,一氣嗬成。
莊籽芯背靠在椅背,心髒怦怦跳個不停,目光僵直地看向車前窗,手卻不受控製地拉扯著狗子的皮毛。
狗子突然發出一聲抗議的貓叫。
莊籽芯驚慌失措地回過神,手忙腳亂地順著它的皮毛撫摸,安撫它:“哦哦哦,對不起,對不起,乖,乖。”
與此同時,鍾戌初的唇角揚起一道欠揍的弧線。
短短的兩三分鍾時間裏,莊籽芯的心髒仿佛像是坐了過山車一樣,忽升忽落,這不經意間,餘光瞥見他嘴角輕揚的笑意,心裏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這家夥根本就是故意的!害她誤以為……該死的,這臭家夥居然變得如此油膩,要說這不是故意撩她,打死她都不信。
她氣憤地用力咬著下唇,果然長得好看的男人都有渣的潛質。
她生氣了,抱著狗子歪過身側,臉轉向右車窗,不看他。
鍾戌初卻並不知她生氣了,還以為她害羞了,這一路上心情十分好,並打開車載廣播,卻不想裏麵剛好正在播放雲南官方友情提醒廣大市民注意正確吃菌的歌曲。
“紅傘傘,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後一起埋山山。埋山山,哭喊喊,親朋都來吃飯飯……”
一聽到這個“紅傘傘,白杆杆”,莊籽芯就氣不打一處來。
之前他就在嘲笑她腦子裏長滿了紅傘傘。說什麼她有毒,明明有毒的人是他好嗎!
這邊,鍾戌初快樂地跟著哼唱起來:“吃飯飯,有傘傘,全村一起躺板板,來年長滿紅傘傘。”
“吵死了!”莊籽芯伸手將廣播關了。
鍾戌初笑容不停,按開廣播,繼續唱“紅傘傘,躺板板”。
拗不過,莊籽芯抱著狗子背對著他,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可這悶氣生也沒多久,車子很快便停下來。
鍾戌初下了車,第一時間紳士地為莊籽芯拉開車門:“到了。”
這就到了?
莊籽芯回過神,看向車外,隻是一個簡陋的臨時土坡停車場,周圍長滿了雜草。
從白平村村口離開到這裏,最多也就開了約莫十分鍾的路程,這麼近的路程為什麼要開車過來?
白平湖的水域麵積很大,開車環湖一周差不多需要兩個小時的路程。
其實從白平村出來過一條小溪,再走個十幾二十分鍾的路程就能到白平湖的湖邊,那一段沿湖也就是大樹經常去拍攝的地方。
而開車來的這個地方,則是鍾戌初認為沿湖風景最美的一段。
他抿著唇,放在心底,卻什麼也沒說。
莊籽芯帶著滿腹疑惑下了車,一回頭,被眼前的美景驚豔。
一道木製的棧橋蜿蜒向前,橋下全是黃黃綠綠的絨草,一縷縷向兩邊鋪開,站在棧橋上看過去,就像一塊黃綠色的絨毯。腳下的木棧橋修建了應該有些年頭,走起來嘎吱作響,有些木板條已經磨損破洞。
好在棧橋下並沒有水,所以可以放心大膽地走在上麵。
狗子“喵喵”叫了兩聲,從莊籽芯的懷裏跳下,沿著棧橋直往前飛奔而去。
“哎,狗子,別亂跑……”莊籽芯一邊叫喚著,一邊小心翼翼地踩著棧橋快步追著。
下了棧橋,順著棕底白字的景區旅遊指示標牌一路向前,沒走幾步,視野一下子更加開闊,一麵明靜寬闊的湖水映入眼簾。
岸邊立著兩棵一高一矮的樹,樹葉已經變得金黃。
莊籽芯叫不出它們的名字,抬頭仰望,當看到金黃的樹葉映襯著碧藍如洗的天空,才知道大自然的顏色竟是這麼美,是任何顏料都無法調出的色彩,因為它們除了絢爛的色彩,還有光。
在陽光的照耀下,湖麵像是撒滿了細碎的金子一般,波光粼粼。
一群群白色紅嘴的鳥兒在半空迅速劃過,然後一頭栽向湖麵,隻見下一秒它們又從水裏鑽出來,浮在水麵歡快地遊著。
莊籽芯立在湖岸俯瞰湖底,湖水清澈見底,裏麵長滿了鮮綠的水草,一縷一縷,隨波肆意地擺動,魚兒成群結隊,在水草間歡快地穿越。
她眺望前方,整個白平湖水域寬闊,若不是遠處連綿不絕的青山,她幾乎以為白平湖的水麵沒有盡頭。
藍天白雲,倒映在水麵,整個湖麵就像是一塊碧綠的翡翠一樣。
“天啊,原來白平湖這麼漂亮,我以為大樹拍的視頻就已經很美了,沒想到親眼見著,覺得更美。”她忍不住感歎,然後拿出手機,開始不停地瘋狂拍照。
鍾戌初站在她的身側,看向遠方,歎道:“是啊。我和師兄他們幾個,第一次來白平村的時候,就跟你一樣,被這裏驚豔了。”
原本以為程守洛研究生畢業之後會選擇留在N市,可不想他毅然決定要回老家。
他們隻道程守洛的老家在雲南,一直以為是在麗江城裏,一個個開玩笑要跟著他一起回麗江尋找豔遇。然而程守洛卻說,他的家鄉不在麗江,而是在離著麗江城有300多公裏的一座大山裏,一個叫作白平村的地方。那裏是個非常美的地方,處處都是美景,隨手一拍,都是絕美的風景大片,那裏就是攝影天堂。
也是那次,他們第一次聽到“白平村”這個名字。
出於對美景的好奇,對攝影天堂的追夢,所以那一年暑假,他們幾個決定陪著程守洛一起回來看看。
當穿山越嶺,終於來到這裏,他們幾個人肩並肩站在湖邊時,一個人都沒有開口說話,而是不約而同拿起相機,開始瘋狂拍照。
當夕陽西下,美景漸漸隱匿,他們站在白平村裏,一顆顆滿懷熱情而激動的心,最終還是被現實壓平靜了。
古樸寧靜的小村落,雖然有著歲月長河打磨過後的滄桑之美,美則美矣,但實在是太破舊落後了。
也是在那一時刻,他們感受到程守洛回來家鄉,打算重建家鄉的決定有多麼艱難。所以這些年來,他們幾個兄弟每一年都會約好固定的時間來到這裏,幫助程守洛,幫助白平村。
一年年,他們看到白平村變化之大,這與所有人的付出都分不開。
兩個人沿著湖邊漫步,莊籽芯聽著鍾戌初講述當年的事,忽然偏過頭看向他,不解地問道:“這裏這麼美,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還沒有開發呢?”
除了幾個棕底白字的景區旅遊標識,再沒別的。既然上麵都派人來立了景區旅遊標識,為什麼不開發呢?
鍾戌初深歎了一口氣,道:“去年和前年,阿洛他們都遞過申請,旅遊局也派人下來考察過,認為白平湖的景色雖然是不錯,但是結合白平山白平村的地理位置和村子目前發展的情況來看,這裏地理位置偏僻,道路難走,交通極不便利,需要不少投資,項目開發難度較大。還有個原因是覺得這裏缺乏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