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麵影(1 / 3)

結婚三年後,邊昌煥突然死了,盧信子又和一個名叫金珠昌的人結婚,一年以後離婚。三十七歲時和美國人第三次結婚,帶著兒子去了美國。以上是通過檔案查到的大致的查證結果。

關於她兒子邊孝植的身分查證結果也出來了。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由於在他年僅十二歲的時候就跟隨母親到美國去,國內自然不會有像樣的記錄。到美國去的時候,他是國民學校①五年級學生。

①相當於我國的小學。

下午兩點過一點,派到外務部去的刑警回來了。看了貼在文件上的盧信子和邊孝植的照片,河班長很不滿意。因為兩張都是十六年前的照片,拿這個當偵破材料,實在太不像話了。現在麵孔變多了。要從邊孝植十二歲的照片裏找尋持有柳甲宗的護照的人的麵相,簡直是白費勁。

這次,他把兩個指紋拿來對照。一個是十六年前出國時在身分證明書上留下的指紋,另一個是從昨天晚上死於交通事故的人的手上采取的指紋。兩個指紋一致。這就證實了兩個案犯中一個的身分。他就是十二歲拉著母親的手到美國去的邊孝植。但是他已經死了,永遠沉默了。從他的身上能搞到什麼呢?

他和孫昌詩的死、吳妙花的失蹤有關,這已經是在某種程度上暴露出來的事實。而且他殘酷地殺害了金玉子和李明姬。她們真是偶然地、十分倒黴地、不明不白地死在一個瘋子的手裏。

偽造許文子的護照入境的盧信子的指紋也在十六年前製定的身份證明文件中找到了。但是盧信子雖然是持假護照入境的,又是邊孝植的母親,但要說她是案犯,還沒有確鑿的證據。她隻能是一個最大的嫌疑犯。

趕快把她找出來是當務之急。然而,可以依據找她的,隻是她拿著許文子的護照到處亂跑這樣一點和她十六年前的照片。

這期間自然有許多女人受到警察的傳訊。警察紅了眼睛想找出持有許文子的護照的女人。但是這個女人還沒有找到。

現在搞到了照片,自然希望偵破能有進展。但這是很久以前的照片。不過,也有盡管時間過了很久,並沒有什麼變化的人。河班長希望盧信子也沒有什麼改變,同時關照把盧信子的照片放大做成傳單。

霎時幾萬張傳單做好了,發送到全國各地。警察情報員好像是適逢其時,拿著傳單找尋相似的麵孔。但是找尋盧信子的工作有一個弱點,那就是不能公開進行。因此隻得秘密尋找,諸如把傳單貼在布告欄上一類的做法。由於還不能認定她是案犯,隻好這麼幹。

回漢城之前,也就是邊孝植出車禍當場死亡的第二天,徐文鎬刑警由於有事要調查,沒有跟河班長一起回京,留在了後麵。

那件所謂要查的事,就是要追查死去的邊孝植在那兒的行蹤。他以出租汽車司機為對象,進行查詢,證實了邊孝植在死的前一天清晨從站前乘車到寺廟去過。那個出租汽車司機這樣作證說:

“那是一個從漢城來的火車上下來的人。那人說跟著前麵的車子走,不要讓它發現。”

“乘前麵那輛車的是什麼人?”

“有好幾個人。全是男的,三四個哩!替他們開車的司機知道。”

第二個司機是這樣作證的:

“兩個像是大學生,另一個是中年男人。他們不是一路的,因為方向相同,就一起乘上了車。穿的全是登山服,看來……”

他說,好像是從漢城來登山的。

“他們是在廟門口下車的嗎?”

“對。你也看見了,雪下得很大,不能上山。現在雪雖然停了,但昨天下得很大。”

如果說不能上山,那麼後來怎麼樣了呢?

向把守入口的管理員和警察了解的結果是,那天全麵禁止進山。對當天早上發生的事情,巡警是這樣說的:

“在我們還沒有出來之前,一大清早好像有幾個人上山了。我們一趕上去,兩個小夥子便下來了。他們是從漢城來的大學生。他們說有一個中年男子上山了。我們趕上去一看,真有一個男人獨自朝山上爬,所以我們就強迫他下山。”

徐文鎬刑警又以這一帶的旅館為對象進行查問。終於找到了那個男人投宿的旅館。把替那個男人開車的出租汽車司機、強迫他下山的巡警,還有旅館老板的證詞綜合起來看,得出一個印象:那人跟崔基鳳很相像。

徐刑警了解到在那人住宿的房間裏出了某種事情,心裏很緊張,好像心裏的一個疑團這才解開了。

“半夜裏,我正在睡覺。突然聽見有人喊抓強盜,我連忙跑出來看。隻見那人手裏拿著一隻破啤酒瓶,赤腳站在院子裏,好像嚇昏了。打聽下來,原來是強盜進入他的房間,被他用啤酒瓶砸了一下逃走了。據那人說,強盜可能傷得不輕。”

找邊孝植住宿的旅館並沒有花多少時間。那地方旅館不到十家,因此很容易就找到。那家旅館坐落在和崔基鳳住的旅館相距不到二十餘米的地方。用旅館老板的話來說,從早到晚沒有動靜,開門一看,客人已經走了,有個什麼東西放在外麵,是客人留下的一隻小旅行皮包。那隻包是隻能放一些隨身攜帶的小東西的皮製的簡單挎包。

“我準備再等一天,如果客人不來找,就送到支局去。”

“裏麵的東西你動過沒有?”

“一樣也沒有碰過。”

他把皮包裏的東西全部掏出來,一樣一樣仔細看了一遍。手絹、洋煙聽頭(裏麵能裝十二支香煙)、墨鏡、氣體打火機、一百元一枚的銅板九枚和十元一枚的銅板八枚。還有一家名叫宮殿的西洋飯店生產的攜帶式火柴盒、筆記本、膏藥、圓珠筆(這也是名叫宮殿的西洋飯店生產的)、牙刷、牙膏等等……

徐刑警又把這些東西重新裝到皮包裏,苦苦思索起來。

邊孝植從漢城起,就一路跟蹤崔基鳳。是不是他闖入崔基鳳住宿的房間,被崔基鳳用酒瓶砸了一下又逃走了?然而,他為什麼要鑽到崔基鳳的房間裏去呢?是不是想殺崔基鳳?是不是反而被崔基鳳砸了?他為什麼要跟到這兒來殺崔基鳳呢?其理由究竟是什麼?崔基鳳現在在哪裏?據旅館老板說,崔基鳳好像一點也沒有受傷。徐刑警心想這真是萬幸。

十二歲小小年紀就到美國去的邊孝植,十六年後回到韓國要殺崔基鳳,是不是他以前就認識崔基鳳?當中隔了十六年,這就叫人得出一個結論:十二歲之前他就認識崔基鳳。然而,這個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而他完全不認識崔基鳳的可能性倒很大。他回韓國以後才了解到有關崔基鳳的事情,也許是通過什麼人了解到的。那是個什麼樣的人?幹嗎要把崔基鳳的事情告訴邊孝植呢?理由很簡單。

要除掉崔基鳳,就不得不把有關崔基鳳的事情告訴他。總而言之,有一個什麼人托他除掉崔基鳳,所以他要幹掉崔基鳳!

那麼,不找到那個人,也就是不把他背後的人找出來是不行的。這案件的幕後人物——主犯是誰呢?是他的媽媽盧信子嗎?盧信子和崔基鳳原來就認識嗎?一連串的疑問搞得徐刑警昏頭昏腦。

徐刑警回到漢城調查了盧信子十六年的出入境情況。出入境管理事務所的電腦隻不過隔了五分鍾,就顯示出有關盧信子的材料。

她六八年赴美以後,總共回韓國十六次。但這個數字隻是她以真名入境的記錄。所以如果把以假護照入境的加在一起,次數可能要比實際表現出來的多得多。如果把她以真名入境的次數按年度來看,六九年五月是第一次回國。第二年二月、八月連續兩次入境;七一年六月一次;七二年一月和九月各一次;七三年七四年各一次;七五年總共三次;看來,當年她的工作好像很忙。然後是七六年到七九年,每年入境兩次。七九年以後,以真名入境的情況電腦裏沒有反映。

十六次出發地點都不一樣。是從洛杉磯、聖佛朗西斯科、紐約、夏威夷等地出發的。

反正這個女人有許多地方不可理解。有什麼事情要如此頻繁地到韓國來?別人一旦移居了,在站穩腳跟之前是很難回歸祖國的。她可真是死乞白賴地要回來。她哪來的那麼多旅費呢?沒有證據可以說明她得到了一大筆財產,也沒有證據可以說明她在美國掙了大錢。她是個沒有職業的人。

徐刑警注意到通過國際刑警組織搞來的情報中的下一項:“盧信子在美國從事詐騙和販毒,是正在搜捕的人。”如果不是因為什麼違法的事情,她是不會如此頻繁地到韓國來的。所謂違法的事,是不是就是從事詐騙和販毒呢?在這關係網中,她是不是在美國和韓國之間進行聯絡的成員呢?

徐刑警對河班長談了自己的看法。河班長很感興趣地聽罷,一麵點頭,一麵表示有同感:

“唔。談得好像是這麼回事。”

“詐騙個人獨自可以幹,販毒則需要組織的力量。無論如何還是販毒的可能性大。”

“那麼,就從這方麵調查。”

“知道。今天晚上我想到這兒去看看,您不想一起去嗎?”

徐刑警把火柴盒掏出來給河班長看。

“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從死了的邊孝植皮包裏找出來的東西,是一爿名叫宮殿的西洋餐館生產的。”

河班長看了看火柴盒點點頭。

徐刑警掏出圓珠筆:

“這也是西洋餐館做的。邊孝植好像常到那兒去。盡管沒把握,但也說不準。所以想去一趟。”

宮殿餐館位於江南。

他們到達那地方的時候,發現那座建築坐落在高高的山上,俯視著江麵。從樓房四周的大窗戶裏隱隱地射出給人以一種溫暖感覺的燈光。這家餐館是用紅磚砌的,相當現代化,好像建成不久,乍一看,顯得非常高級。

停車場上停著一排排高級小轎車。衣著寒酸的刑警自然要在它門口望而卻步,不敢昂然直入。

“這好像是高級社交俱樂部。”徐刑警看著河班長的臉色說。

“是不是來錯了。”河班長皺起眉頭。

“既然已經到了這兒,就進去一下。”

“身上沒有帶多少錢。”

“不吃不喝,挺著唄!”

他們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腳下的地毯十分柔軟。

室內盡管很寬大,但給人一種溫馨的感覺。在外麵凍僵了的身體,一進去好像就鬆弛開來了。

一坐下去就陷得很深的高級皮沙發沿大理石牆放著,中間的地方有幾對男女互相摟抱著在跳舞。頗有風格的高級室內裝飾和氣氛使兩個刑警感到壓抑。

音樂、舞蹈、說話聲全都是很輕很輕的,那兒有一種在別處感覺不到的過分的寂靜。客人們好像也都是談吐文雅,大聲喧嘩簡直是失禮。

兩個刑警盡管發覺自己來錯了,但畏畏縮縮地回去又傷自尊心,所以也沒有出去。不過,他們也沒想到要找個位子坐下,隻是在那兒磨蹭。

“真別扭!”

“看來是跑錯了門!”

兩人避開周圍人的眼光小聲說。他們是和那兒氣氛不相配的異邦人和侵入者。

“是會員嗎?”

守門的男人鄭重其事地問他們。盡管問得彬彬有禮,但他的眼睛裏閃爍著探究這兩個侵入者的目光。

“不是。”

徐刑警心想這就對了。這兒肯定不是誰都可以進來的,而是以會員製來經營的高級社交俱樂部。

“不是會員不大好辦。”

係著蝴蝶領結的中年男人臉上的微笑一下子消失了。

“知道。我們來有事!”河班長板著臉說。

“什麼事?”

河班長湊到那人的耳朵跟前,低聲說:

“我們是從警察局來的。”

“啊,是嗎?有什麼事……”

那男人重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們一番。

雪不下了,風卻刮得很猛了。街上塵土飛揚,連眼睛都睜不大開。盡管他剛才背著風站著,但沒法避開塵土。他揉揉眼睛,看著對麵的大樓。

二十層的白大理石大樓裏突然亮堂起來,那是因為通了電。然而街上卻黑下來了。

崔基鳳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站在那裏。他是不知不覺地走到這兒來的。

“哥哥,走吧,冷!”妹妹秀美縮著肩膀說。

崔基鳳見著妹妹是在三個鍾頭之前。他是打電話給家裏把妹妹喊出來的。去智利山以後,他還沒有回過家。他怕母親和弟弟、妹妹擔心,一天給家裏打兩次電話,但不回家。

“這就是你嫂子家辦的會社的大樓。”

他用下巴指指吳妙花的母親經營的會社大樓。

“是嗎?”

秀美張大了嘴巴,看了看大樓。

“想幹活?”

“家裏就是出了事,會社也得辦下去。”

他抽出一支煙來點火。浪費了好幾根火柴,才勉強點著。

“現在去吃晚飯吧!”

由於天氣太冷,秀美向往暖和的地方。但是崔基鳳不想馬上吃飯。

“等一等。

“你這是幹嗎?”

秀美的眼神在問:“站在這兒看那座大樓,心裏不難過嗎?”

“你冷,到那座大樓的地下茶館裏去吧,我要到一個地方去一下。

“你要到哪兒去?”

“我到那裏麵去一下就來。”

“去幹什麼?”

秀美用擔心的眼光看著哥哥。他不知道哥哥要幹什麼,心裏很不安。在她看來,哥哥好像有點自暴自棄,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但這反而像刮風中心一樣顯得不安穩。

“有事。”

“別去了,回家休息吧!”

她拉著哥哥的胳膊。

“我叫你怎麼辦,你就怎麼辦嘛!到茶館裏去等著!”他突然厲聲說道。

秀美馬上就縮回去了。他看著秀美穿過馬路,走進大樓底下的茶館,自己也過了馬路,不覺看了看周圍。環視了周圍以後,登上幾級台階,朝旋轉門走去。手表的指針指著五點十五分。

推門進去,迎接他的是一間寬敞的大廳。守衛坐在大廳那一麵的牆邊,許多人走來走去。

大樓很大,別的企業也進來了。那些企業的名稱都挨次序貼在牆上。

吳妙花母親當會長,和S集團使用十樓以上的全部樓麵。S建築、S通運、S融通、S食品、S……在看這些招牌的時候,崔基鳳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嘴巴。他知道企業很大,但不知道如此龐大。

所幸,門衛沒有注意他。跟各個企業有關係的人不斷地進進出出,門衛也沒法一個一個都注意到,一般都是負責引一下路。

妙花的母親閔蕙齡如今生病躺在家裏。她的丈夫吳明國在妻子手下當社長,他來會社的可能性很大。由於他不是妙花的生父,自然不會像閔蕙齡那樣悲痛歎息。

閔蕙齡之所以當上會長,是因為她的頭一個丈夫突然去世。據妙花說,她爸爸是患癌症去世的,當時四十九歲,閔蕙齡四十五歲。

丈夫死了一年以後,閔蕙齡和建築公司的常務、現在的丈夫結了婚。吳明國和妙花的生父是遠房本家。他有兩個前妻生的兒子。崔基鳳知道他的前妻現正關在精神病院裏。

吳明國托妻子的福登上了社長的寶座。然而那社長隻不過是集團裏的建築會社的社長,而且再也上不去了。閔蕙齡雄踞在他的頭上,所以他隻能當社長。作為一個男人,而且還是丈夫,果真滿足於這個位置嗎?

閔蕙齡為什麼不把位置讓給丈夫呢?在妻子處於更高的地位的情況下,夫妻之間果真能維持圓滿的關係嗎?

崔基鳳常常擔心這一點。但是他從來沒聽見妙花談起過這件事。妙花也從來不跟他談家裏事和會社的事,好像她對這些事根本不關心。

他悄悄地看了看貼在牆麵上的會社名稱。S建築在十五樓。他向電梯跟前走去。電梯的門打開了,許多人湧了出來。離下班時間還有一會兒。

崔基鳳走進電梯,裏麵隻有他一個人。漂亮的女電梯司機問他上幾樓,他說請開到十五樓,然後又問S建築社長吳明國先生下班了沒有。女電梯司機搖搖頭,說是不知道。

不一會兒,崔基鳳在十五樓下了電梯,在走廊裏踱了一會兒步。走廊裏一個人也沒有,鋪著大理石,像湖裏的水一樣安靜。那走廊像迷宮一樣彎彎曲曲。

他看了看畫著箭頭的指路牌,首先到盥洗室去。盥洗室也全都鋪著大理石,他走到洗臉盆跟前,在熱水裏洗了臉和手,覺得爽快了些。

他從盥洗室出來,不由得愣住了,因為吳明國恰好從盥洗室的門口走過,一個看上去像秘書的人緊跟在他身後。看見他們站在電梯門口,崔基鳳又回到盥洗室裏麵。隔了一會兒出來一看,已經看不見他們的人影了。

電梯一共有四台,他飛快地東撳一下電鈕西撳一下電鈕,乘上了一台最先到達的電梯。

他在一樓下了電梯,橫穿過大廳飛快地走到外麵。隻見吳明國和秘書站在大門口。崔基鳳連忙到妹妹待著的茶館裏去看看。秀美麵朝大門口,低頭坐著。崔基鳳對她打了個手勢,叫她趕快付了茶錢出來。

“那車子裏坐的就是我的丈人,名叫吳明國。”他湊在妹妹的耳朵邊小聲說。

他一麵說一麵急急忙忙走到外麵,乘上一輛出租汽車。

“知道。在禮堂裏看見過。”

“從現在起我們要跟著他。”

崔基鳳關照司機跟著前麵那輛日本車。

“要幹什麼?”秀美掩飾不住不安的表情問道。

“你別吭聲!”

他抱著膀子凝視著前方。看見他決心很大,秀美閉上了嘴巴。

日本車開上了南山的循環路,車裏隻有司機和吳明國兩個人。吳明國深深地埋在後邊的座位裏。

“那位,不是回家吧?”

“不是。跟回家正好是反方向。”

崔基鳳關照司機,讓他小心地跟蹤,不要被人發現。司機撲哧一笑,通過反光鏡瞟了他一眼。

吳明國的車改變方向朝梨泰園開去,在賣便宜貨的商店鱗次櫛比的地方停了下來。現在街上已經完全黑了。日本車一動不動地在那兒停了好半天。出租車也熄了火,悄悄地停在黑暗中。

“有人到車子跟前來了。”秀美著急地低聲說。

果然,看見有一個人從咖啡廳裏出來朝日本車跟前走,是個男的,帽子壓得低低的,給人以深刻的印象是,他盡量不想把臉露出來。車子後邊的門開了,戴帽子的男人鑽進去不見了。不一會兒車又開動了,出租車也跟著開動了。日本車繞過圓形廣場朝南開。

“繼續跟蹤嗎?”出租車司機問道。

“對。繼續跟蹤。”崔基鳳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似地說。

秀美不安地看了哥哥一眼,又把視線投向前方。

出租車司機的駕駛技術非常出色,要保持適當距離跟蹤前麵的車子很不容易,但他幹得很好。要是有風險的話,車費收得很多。

日本車轉向江邊公路,一開到江邊就開始加速了。出租車司機改變了一下姿勢,使勁換了一下排擋。日本車和出租車當中有三輛車子。這些車子起到了掩護它的作用。

十五分鍾以後,他們開到潛水橋上,過了潛水橋,日本車就向左邊拐彎,然後又朝江邊公路駛去。

“是有事非得跟蹤不可嗎?”秀美忍不住問道。

崔基鳳搖搖頭。

“不是。”

“那你為什麼要跟著它呢?”

“我也不知道,覺得應當幹點什麼事,就跟著了。我總不能無所作為吧!”

“不過,幹嗎非跟蹤他……”

秀美好像怎麼也不能理解,瞅了他一眼。崔基鳳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那是一頂黑色運動帽,帽子前麵貼著一個白色的K字。

“這是頂什麼帽子?”

“這是一頂偶然落到我手裏的帽子。我在旅館房裏睡覺,有一個人偷偷地跑進來。我打了他一下,他把這頂帽子丟下逃走了。我就是來調查這個的,你瞧!”

他指著印在帽子旁邊的小金字。車裏很黑,秀美看不見那些字。這時後麵車子的燈光射到車內來了,秀美趁此機會飛快地瞥了一眼,那是“K地區俱樂部”。

“這是什麼?”

“這是高爾夫球俱樂部的名稱。了解下來,這種帽子是發給俱樂部正式會員的,為了紀念成立十周年。K俱樂部可是上流社會的名人出入的俱樂部,所以可以說是有別於其他高爾夫球俱樂部的國內最高級的高爾夫球俱樂部。然而想幹掉我的人非常年輕。盡管沒看清楚,但好像是個年輕小夥子。如果確實是小夥子,那個年紀是不可能成為K俱樂部的會員的。因此這個帽子也就不可能是他的,也許是偷米的,借來的,或者是討來的。”

汽車停住了。一幢最大限度地體現了現代意識的漂亮大廈擋住了車子的去路。這是以宮殿為名的西洋餐館。崔基鳳他們看見吳明國和戴鴨舌帽的人從汽車上下來了。

“不要開到裏麵去,請停在那邊。”

出租車打宮殿前麵穿過,又開出去一段路停下。崔基鳳和秀美從車上下來。一陣大風迎麵而過。他們抬起頭來看了看西洋餐館的建築,是一幢五層樓房。

“冷得要死!”秀美挽著崔基鳳,跺著腳。

“怎麼辦?”

崔基鳳環視周圍,附近連一家可以暖暖身子的茶館也沒有。他隻好帶著妹妹到台階底下去避風,但還是一樣冷。

“沒辦法,到裏麵去吃點什麼!”

“碰上他怎麼辦?”秀美非常不安地問道。

“碰上了也沒辦法,呆在這兒會凍死的。早知如此,稍微喬裝改扮一下……”

他拉著妹妹的手,轉到正門,通過正門,穿過一片空地朝前走。大門的轉門是用厚玻璃做的。他們推門進去,一個佩著蝴蝶領結、頗有風度的中年男人,略微彎了彎上半身,迎了上來。

“請進,是會員嗎?”

“不是。”崔基鳳慌忙說。

“不是會員就不好辦了,這兒實行的是會員製。”

那男人好像有點瞧不起他們似地看了他們一眼。

“啊,是嗎?”

崔基鳳環視室內。在暗淡的燈光下,穿得漂漂亮亮的紳士淑女風度翩翩地坐在桌子旁邊,靜悄悄地喝酒。他們當中沒有吳明國。

“對不起。”

崔基鳳跌跌撞撞轉身要出去,卻又鼓起勇氣問道:

“剛才進來的兩個人在哪裏?一個戴帽子的和一個胖胖的。”

“他們上樓去了。”

“哦,所以才看不見他們!他們上幾樓?”

“你打聽這個幹嗎?”男人用警惕的眼光看著他們問道。

“哦,我認識他們,隻不過隨口問問罷了。他們是這兒的會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