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陳述(3 / 3)

“我們投降了有什麼好處?”

“在送審之前你們可以得到紳士般的待遇,判決的時候,也可以作參考。”

徐刑警分發給每個站著的人一支香煙,他們都乖乖地接過香煙抽起來。

“這兒好像並非是農莊。”

徐刑警環視周圍,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了女人的喊叫聲。

“是不是農莊,你看了大概要吃驚的。”金美齡閃著眼睛說。

“什麼事情要吃驚?”

“別吃驚,跟我來看。”

屋裏燈一起亮了。金美齡走在前頭。徐刑警跟在她後頭,並說首先想看看崔秀美。

他們朝地下室走去。陰沉的氣氛和黴味,使得徐刑警打了個寒噤。

“你瞧!”

徐刑警向金美齡所指的地方走去。通過鐵窗朝房裏一看,隻見秀美身上的衣裳拖一片掛一片,在索索發抖。金美齡用鑰匙把鐵鎖打開,然後開了門。蹲在角落裏發抖的秀美慢慢地支起身子,朝徐刑警撲過來。徐刑警張開雙臂抱住她。秀美在他的懷裏放聲大哭。

“好,現在可以安心了。外麵有警察,這兒的人都已經商量好了投降,你不要害怕。”

金美齡不知從哪兒拿來一條毯子,披在正在發抖的秀美身上。

“請原諒。”

金美齡眼淚汪汪地說著又在前頭走了。徐刑警抓住秀美的手跟在她後頭。支光不大的電燈昏暗地照著走廊。

“哇!”

隔壁房間傳來一聲野獸般的叫聲。大膽的徐刑警也嚇了一跳,緊緊抓住秀美。他轉過頭來一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把臉靠在鐵窗上,哇哇地叫。

“這兒全是瘋女人!”秀美說。

走過這個房間,金美齡在下一個房間門口站住了。

“你朝裏麵看一看!”

徐刑警把臉靠到窗格子上朝裏看。有一個披散頭發的女人在房裏來回走。女人朝他看看,微微一笑。徐刑警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是吳妙花的母親閔蕙齡嗎?

“咦,那女的不是吳社長的夫人閔女士嗎?”

“哎,對。剛才打了針情緒好了,所以安靜了。”

“海洛因嗎?”

“唔,是的。”

“我們以為閔女士在家裏,什麼時候到這兒來的?”

“關在這兒已經一個多禮拜了。”

“什麼?”

他認為吳妙花的母親閔蕙齡現在肯定在家裏。證實昨天晚上她在家裏的人是河班長。然而,金美齡竟說她一個星期以前就關到這兒來了,這是怎麼回事呢?怎麼看,這個笑嘻嘻的女人也肯定是閔蕙齡。難道有兩個閔蕙齡嗎?

“為什麼把她關在這兒?”

“是吳社長的指示。”

他們朝最後麵的一個房間走去。在朝那兒走的時候,各個房間裏的女人都朝他們喊叫,徐刑警和秀美大吃一驚。

“那女的是誰?”

“就是你們拚命找的人。”

“那麼……”

疑惑的神色從徐刑警的臉上消失了,而且他的臉慢慢地變得歪扭了。

“是吳妙花。”金美齡小聲說。

“這可能嗎?”

徐刑警和秀美都不相信。

“喊一聲看。”金美齡勸徐刑警說。

徐刑警看了一眼秀美喊道:

“吳妙花小姐!”

但是房裏的女人坐在那裏連動也不動。徐刑警又用比較大的聲音喊了一聲,直到喊第三聲的時候,那女人才微微動了一下。喊第四聲時,她終於把頭抬了起來。幹癟蒼白的麵孔從披散的頭發裏露出來,兩隻失神的眼睛看著空中。

徐刑警沒有直接看見過吳妙花的模樣,隻在照片上看過,所以沒法斷定眼前的女人是吳妙花。這時,秀美用要哭的聲音喊道:

“嫂子!”

“是妙花嫂子嗎?”

“對,是她。”

但是房裏的女人還是毫無表情地看著空中。

“為什麼把這些女人關在這兒?”

徐刑警忍住怒火,回頭看了金美齡一眼。

“吳妙花和閔蕙齡是根據吳社長的特別指示關到這兒來的。如果她們在旁邊,他的一項計劃就實現不了,所以吳社長叫把她們關在這兒。其餘的女人,據說都是組織的叛徒。”

“叛徒要是男的,早就毫不留情地殺了。女的,留她們一條命,開派對派用場。”

“開派對派用場?”

“這兒常常開海洛因派對。這時,這兒的女人就變成了男人的祭物。”

“你們組織的頭目是誰?是吳社長嗎?”

“不是。頭目的麵孔我一次也沒有看見過。吳社長不過是副手。”

她補充說,國內最大的販毒組織叫絲綢之路,是國際性的組織。

崔基鳳決心要去冒險。現在他是一個人,能夠給他以幫助的人一個也沒有。盡管危險,他還隻能一個人幹。

他抬眼看了著牆壁。牆很高,還拉了鐵絲網。翻牆過去好像不大容易,但是也隻有走這一條路才能進去。

他把手伸到牆上,想把身子朝上吊。但是頭碰到了鐵絲網,隻好又把手鬆了。他又試了幾次,結果都一樣。他想碰碰運氣到車庫那兒去。他抓住落地鐵門朝上看。奇怪的是那鐵門一直通到上麵。好像是由於大意,鐵門沒有關上。爬到頂上,就看見吳社長的自備汽車。車庫靠裏邊,很深,大得出奇,可以停好幾輛車。

走到車庫的盡頭,有幾級通往上麵的台階,裏麵非常黑。他用打火機照著牆壁找開關。找到以後朝上一扳,燈就亮了。他小心翼翼地踏上台階,有一扇門擋住去路。稍稍推了一下,門沒有關,一推就開了。裏麵傳來說話聲。他把門關上,然後又推開,燈光漏了出來。吳社長的聲音嗡嗡的響。

“……什麼,什麼怎麼樣?不行!警察?沒有時間磨蹭了,快跑!”

響起了砰的一聲,這是把話筒放下的聲音。

“糟了!看來是警察嗅出了氣味,撲向了農莊。最好趕快躲一躲。”

“啪,”傳來打耳光的聲音。

“這小子簡直像白癡!你是怎麼做工作的,弄成這個地步!”

氣呼呼的聲音想不到是女人的聲音。是誰呢?劈劈啪啪的聲音繼續響著,看來是那女的在無情地打吳社長耳光。能這樣打吳社長耳光的人是誰呢?尤其是個女人!

“像你這樣的人,現在不需要了。”

“對不起。”

“放開,沒必要了!”

女的直蹦直跳,吳社長在哀求她饒命。電話鈴繼續響著,但他們不想去接。

崔基鳳不能再聽下去。盡管危險,他還是想看看那女人的臉。他把門推開一點,剛夠身子進去。他先把頭探進去看動靜,那兒是會客室。那一男一女坐在會客室裏,看不見這邊。他屏息靜氣,把身體擠了進去。對麵有一堵牆壁擋著燈光,投下了一片陰影。隔著一條小走廊,對麵有房間。房門半開著,房裏沒有開燈,好像能夠看清楚那房間裏的兩個人影。

他終於把身體完全擠了進去。吵架的聲音還在繼續響著,看來好像還沒有被他們發現。他悄悄地走進門半開著的對麵房間。就在這時,突然有一個黑影撲到了他麵前。

“嘿嘿嘿嘿……”

黑影一邊發出陰沉的笑聲,一邊朝後退。崔基鳳渾身直冒冷汗,悄悄地關上門,然後開了房裏的燈。隻見妙花的媽媽閔蕙齡在笑。她頭發糾結在一起,衣服隨便披在身上。眼神有點異樣。她非常枯瘦幹癟,臉上好像隻有一張皮。不到一個月的工夫,樣子就變得認不出了,崔基鳳不禁失神地看著她。乍一眼,就知道她已經完全瘋了。

“媽……”

崔基鳳低低地喊了一聲。她總還算是他的丈母。盡管不知道對方是怎麼想的,至少他還是這麼看。

那女人什麼話也不回答,光是笑。崔基鳳想伸手去碰碰她,她突然滿臉恐怖地連連朝後退,蹲在角落裏索索發抖。崔基鳳看了她一會兒,便熄了燈又去開門。會客室裏的燈光射到房裏。

兩個人的身影看見了。令人吃驚的是那女人竟是一直在吳明國家幹活的女傭。吳社長兩手合在一起,在她麵前卑躬屈膝,苦苦哀求。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我不需要!”女傭冷若冰霜地對著吳社長瞪了一眼。

“我無臉見人。”

朝前低著的禿腦袋被燈光一照,閃閃發亮。

“你這個家夥連吃現成飯都不會!生怕丟掉天上掉下來的社長位置,你還有臉見人?事到如今,不過還有一個彌補的好辦法。”

“什麼辦法?”吳社長好像要撈一根稻草救命似地問道。

“自殺!反正這樣也得死,那樣也得死。你這次總是要死的。要麼受審判,要麼由我們來結果你。既然如此,還是自殺來得好,你說是不是?”

“不能這樣,不能這樣!”一直苦苦哀求的吳社長,突然發狠似地嚷了起來。

“不能這樣?”

“不能這樣,我不死。既然如此,我就脫離組織,自己獨立!”

“哼,誰能隨心所欲地背叛!對背叛者的規矩你是知道的!”

“這些現在對我不起作用,要幹就幹吧!”

情緒突變的吳社長,神氣活現地朝外走。女傭氣得渾身發抖。

“我為這事連兒子也丟了。按照你的要求,我殺死了妙花的父親,殺死了大學生,殺死了酒店裏的舞女。”

“但是,你也失敗了。殺崔基鳳失敗了。這次的事情搞得這麼糟,都是因為沒能除掉崔基鳳。你的失誤比我的失誤大!”

“別推到我身上。一上來,就不該把事情搞得這麼大。很容易結束的事情,聽了你的話搞得這麼大,這是個錯誤。”

“把事情搞大很好。因為搞成這樣,警察抓不住頭緒,我們才能掙紮到現在。如果直接對準目標,我們的計劃馬上就會暴露。”

“你別逃避責任,組織不會饒恕你的。”

“別再組織組織的了。在這種情況下,有什麼狗屁的組織!”

“別侮辱組織!本部曉得了,放不過你的。如實向本部彙報吧!”

“哼,本部在太平洋彼岸,這兒是韓國!”

“這兒的負責人是我。別瞧不起女人。”

“盧信子!要知道你在韓國,而且在我家裏!你一步也跨不出去。”

吳社長突然從懷裏拔出一把手槍來。

兩個人都慢慢地站起來,槍口直對著女傭的胸口,好像馬上就要噴出火來。崔基鳳看著他們,手裏捏著一把汗。盧信子在槍口麵前索索直抖。

“你以為你殺了我,自己就安全了嗎?”

“隻要殺了你,當然就安全了。那時到美國去報告的就不是你,而是我。我隻要說你在和警察對抗中被打死就行了。哦,這不必要,我也不一定非到美國去不可。到別的國家去躲起來就行。我已經做了準備,隻要離開韓國,就萬事大吉。”

“不管你躲在什麼地方,就是躲到天涯海角,組織也要把你殺掉。你以為組織會放任不管,讓一個叛徒優哉遊哉地逃走?”

“別說是別人,就是我爺爺也找不到我!”

“哼,你逃不出韓國。要知道,你一上來,腳就被捆住了。你還不知道死神的使者已經站在後頭來抓你了。所以你是個傻瓜!”

盧信子一麵說,一麵用下巴指了指背後。吳社長回頭看了一眼,奇怪的是,他看見崔基鳳筆直地站在不遠的地方。

他神情疲憊地站著,好像剛剛長途旅行回來,沒有流露出任何一點對他們保持警惕或者害怕膽怯的樣子。

“你到這兒來幹什麼?”

槍口轉向了崔基鳳。吃驚的反而是吳社長,他害怕到如何程度,隻要看一看他顫動的槍口就可以知道。

“舉起手來!把兩隻手舉得高高的!”

吳社長大喊一聲,崔基鳳呆呆地瞅著他,好像被釘子釘住了似地站在那地方。

“不舉手,我就開槍了!”

“妙花在哪裏?”崔基鳳開了口。

“你這家夥,叫你把手舉起來!”

“妙花在哪兒?我不關心你這種人,隻要找到妙花就行。妙花是死了,還是活著?”

“妙花沒有死,活著!”盧信子大聲說。

“在哪兒?”

“關在山裏的農莊裏,警察已經到那兒去了,現在大概抬上救護車到醫院去了,閔蕙齡也去了。”

“那麼,那女人是誰?”

瘋女人也走到了會客室,在會客室裏走來走去。

“那個女人不是閔蕙齡,隻不過像閔蕙齡,而不是閔蕙齡。她們是雙胞胎,所以很相像。”

盧信子用下巴指指吳社長:

“是這隻豬崽子的前妻,一直關在農莊裏。不久以前跟閔蕙齡對換了。那女的不是你的丈母,你的丈母現在跟妙花一起關在農莊裏。她已是個吸毒者,所以被關起來了。現在警察大概已經把她救出來了。”

“閉嘴,臭婊子!”

隨著一聲叫罵,槍口噴出一團火,撲哧響了一聲。由於裝了消音器,槍裏發出來的聲音好像是風聲。盧信子用手護著受傷的胳膊,歪扭著身子依在牆上。

“你這樣的人該死!”

吳社長又對著她的頭扣了一次扳機。盧信子向前栽倒了。但由於她突然一扭頭,子彈打歪了。吳社長看了她一會兒,把槍口對著崔基鳳那麵。

“這次輪到你了。”

崔基鳳臉色蒼白,呆呆地站著。一點也看不出要想躲避和絕望的神情。他站在那裏好像並沒有意識到要死,猶如一頭牛疑疑惑惑地看著拿槍對著自己的人似的。

吳社長屏住了呼吸,當他想朝扣著扳機的指頭使勁的時候,外麵傳來了響亮的槍聲。大玻璃窗破了,吳社長手上的手槍掉到了地上。他的右肩從背後被打穿,當他想伸出左手去拿槍時,背後傳來了叫喊聲:

“別動!”

吳社長一愣,支起身體。

衝進房裏的腳步聲很響,同時傳來皮鞋底下玻璃碎片吱咯吱咯的響聲。槍口一直伸到吳社長的下巴底下。河班長惡狠狠地瞪著他,用槍口碰碰他的下巴。

“要逮捕你!”

徐刑警把吳社長的胳膊反剪到背後,戴上手銬。吳社長歪歪倒倒地癱坐在沙發上。他的肩膀全被暗紅的血儒濕了。

室內霎時站滿了警察。他們一起用驚訝的眼光輪番看著崔基鳳、瘋女人和女傭人。

“你在這兒是怎麼回事?”河班長以疑惑的表情問道。

“我隻不過比你們早到一步而已。妙花怎麼樣了?”

“送到醫院去了。”

對崔基鳳比警察先到一步的事,河班長的自尊心好像受到很大傷害。他掉轉視線看著瘋女人:

“閔女士分明和妙花一塊兒送到醫院去了,這是怎麼回事?”

“我來解釋。她和閔蕙齡是孿生姊妹,是吳社長的前妻,由於精神病被關在農莊裏,幾乎成了廢人。吳社長和女傭一起殺了吳時憲,終於成功地和閔蕙齡結了婚。為了占據會長的位置,他把閔女士關進農莊,把這個女人接了出來。”

“女傭人?”

“就是這個女人。”

崔基鳳用下巴指指抓著胳膊倒在地下的年老的女傭人。

“她不是女傭人嗎?”

“實際上她不是女傭人,而是盧信子,是他們組織的負責人,韓國方麵組織的負責人。他們的背後有黑手黨。不久前我才知道他們受黑手黨操縱。我偷聽了他們的談話。”

“這種說法是有可能的。海洛因說明了這一點。”徐刑警點點頭說。

河班長走到盧信子跟前:

“你是盧信子對嗎?”

“對,我是盧信子。”她痛痛快快地說。

同時把兩隻手伸到前麵,一點也沒有猶豫害怕的神色。一個刑警哢噠一聲在她的手腕上戴上手銬。她的一隻胳膊被血沾濕了。

“俗話說燈盞底下黑,就是指她而言的。誰能知道盧信子躲在這戶人家當女傭。”

河班長狼狽地環顧幾個刑警,看見吳社長出血很多,便指示趕快把他送到醫院去,然後又瞅了崔基鳳一眼。

“崔先生的功勞真不小。崔先生給了我們決定性的幫助,實在感謝。以後一定正式向你道謝。”

“沒有這個必要。”崔基鳳憤憤地說,然後問道:

“我妹妹現在在哪兒?”

“跟吳妙花小姐一起到醫院去了。我帶你到醫院去,現在走嗎?”

聽見徐刑警的話,崔基鳳點點頭。

他們走到外麵,乘上警察的救護車到醫院去。路上,崔基鳳一直看著飄著雪花的黑暗的夜空。他並不高興,反而被一種相反的感情所左右。他感到有一種控製不住人類邪惡的悲哀。

“還有比這個更壞的嗎?”

他突然想說什麼話,對著徐刑警他們開了口。徐刑警好像也有同樣的想法,似乎是肯定他的說法似地點點頭。

“這是不可想象的。詳細情況要等審問過他們以後才知道。反正,這事使我們感到偵破到了極限。如果救出了吳妙花,才能有效果。你去看了就知道,她恐怕要長期治療。”

吳妙花住進了神經科病房。看護告訴他們說,由於秀美主動要求跟她在一起,所以讓她們待在一個房間裏。

在進病房之前,崔基鳳先去看了看醫生。醫生正在睡覺,看見他後才爬起來,慢慢地對他講解病情。

“她現在中毒很深。如果再晚一點,肯定要送命。稍微有一點神經分裂,治療一陣會好的。不過要徹底解毒,則要有相當一段時間。首先需要安全,而且需要有人在旁邊精心看護。醫生的處方對於治療來說不是絕對的。”

閔蕙齡一個人住在另外一家醫院。醫生說她比妙花症狀輕些,但也不得不住相當一段時間。

崔基鳳終於朝病房走去。每當他邁開步子朝前走的時候,總是覺得很衝動,一再想往回走,但還是吃力地踏上了台階。

妙花住的病房在三樓。不一會兒,他走到病房門口,但開始猶豫了。徐刑警看見這情景,替他敲了敲門。裏麵傳出秀美叫他們進去的聲音。徐刑警首先開門走了進去。秀美從打開的門縫裏發現了崔基鳳,霍地從床上蹦下來,光著腳跑出來。她本想朝哥哥撲去,忽然好像改變了主意,退後一步,回頭朝裏麵看了看。崔基鳳的視線自然也轉向那邊。

有一個身穿藍色病人服的女人跪坐在床上,把頭轉到一邊凝視著漆黑的窗外。她一動也不動地坐著。

窗戶上有幾根堅固的鐵條。

她的樣子很幹淨。頭發梳過了,紮在後邊,身上的病人服也好像是新的。

“剛才我替她洗過澡。”秀美低聲說。

“有時好像認識人,有時又好像不認識。”

崔基鳳小心翼翼地走進房裏,他的臉色非常蒼白。徐刑警首先給他讓了個位子。秀美也走到病房外麵,替他們把門關上。

崔基鳳有好一陣像被釘子釘住了似地站在那裏。曾幾何時,原以為在度蜜月時失蹤死了的新娘,現在精神失常地坐在自己麵前。“應當怎麼稱呼她呢?她現在也還是我的妻子嗎?”

“妙花!”

他終於用顫抖的聲音輕輕喊了她一聲。這是許久許久都沒有喊過的名字,不過,他心裏喊過不知多少次。然而,妙花依舊一動也不動。

“妙花……”

他的聲音在顫抖。他沒法用再大的聲音來喊她。妙花的肩膀好像稍微晃動了一下。他走到床旁邊,然後伸出手去輕輕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妙花,是我,崔基鳳。”

妙花的臉慢慢地轉了過來。那是一張變得認不出來了的瘦骨嶙峋的臉。兩隻大眼睛呆滯不動,隻是毫無表情地瞅著他。他想那沒有表情的臉上也許馬上會有變化,因此懷著希望地觀察著她的眼睛。瞬間,眼珠好像起了一點變化,但隻是一刹那就過去了,依舊像一潭死水一樣深沉黑暗。妙花又把臉轉向窗口。

“妙花……妙花!”

崔基鳳再也忍不住了。他呼喚著妙花,把她摟了過來。他的嘴裏發出了悲痛的呻吟,兩隻眼睛止不住淌下了淚水。他一麵喊著妙花的名字,一麵摟著她搖晃。但是妙花像一段木頭毫無反應,隻是隨著他的搖晃而搖晃。

“這可能嗎……”

他好一陣沉浸在抑製不住的悲痛之中。他放開妙花退後一步,然後呆呆地看了她一會兒,搖著頭走到外麵。

秀美和徐刑警一直等在外麵,看見他出來了,便忙於觀察他的表情。秀美好像要問哥哥什麼話,但看見哥哥沉痛的樣子,又把嘴閉上了。徐刑警問他到哪兒去,崔基鳳說想一個人呆著,便獨自走出醫院,消失在黑暗中。

另一方麵,偵破本部連夜審訊吳明國和盧信子。他們的傷不是致命傷,所以進行急救以後,在病房裏就單獨接受了審訊。

他們起先盡可能朝有利於自己的方麵解釋,但無法掩蓋所有的罪行。他們堅持不住了,一夜之間便全部坦白了。

天一亮,暫時休息一會兒後,偵破員們對於這個案件進行最後分析,召開了最後一次偵破會議。

“這一陣大家辛苦了。案件的規模很大,而且又滑到意料不到的方向,所以我認為偵破非常吃力。在破案方麵功勞很大的崔基鳳和秀美小姐現在不在這個地方,但我以為我們警察應當對他們兩位致謝。”

河班長說罷,看看偵破本部長。本部長點點頭,把上身朝後一仰,然後說:

“大家真的辛苦了……唔,誰來把這個案件再理一遍?”

“徐刑警理一理吧。”河班長回頭看了徐刑警一眼說。

徐刑警把兩隻手放在桌子上,看了看在座的人。

“我簡單地談一談。盧信子是受黑手黨控製的人物。起初她參與毒品買賣,當了黑手黨的走卒。幾年前她和吳明國合謀殺死了閔蕙齡女士的丈夫吳時憲。當時盧信子在美國。吳時憲到美國去治病,他們利用了這個機會。盧信子和吳明國過去是情人關係。吳明國在去美國途中利用這個關係,托她把吳時憲殺掉作為代價,他們兩個重新結合。吳時憲在他所信任的下屬吳明國的勸說下,沒有進醫院,而住進了盧信子的家,請人出診。在這個過程中,盧信子在他吃的東西裏放了毒藥,使他成了廢人,送回韓國兩天就死了。他們的陰謀沒有被發現,就那麼過去了。吳明國由於沒有遵守諾言,跟閔蕙齡結了婚,於是盧信子一氣之下報告了黑手黨組織。最後盧信子在黑手黨的支持下回到韓國威脅吳明國,說要把一切事實都揭發出來。吳明國又一次騙盧信子說,等除掉了閔蕙齡和吳妙花,霸占了S俱樂部以後,再跟她結婚,而且導演了這出醜劇。於是,盧信子打電話給崔基鳳,告訴他吳妙花的偷情行為,又跟兒子邊孝植一起殺害了孫昌詩和金玉子,綁架了吳妙花……”

徐刑警的介紹持續了好半天。在座的人都側耳細聽,連一聲咳嗽聲也沒有。